阴暗的苍穹下。
冰冷的刀刃闪耀着绯红的光,轻而易举地将挡在面前的肢体斩断。
粘稠猩红的液体四散飞溅,破碎的断肢在跌落的瞬间化成干枯的飞灰,洋洋洒洒地被抛向大地。
青年的表情冷漠,但是进攻却一招比一招狠厉,犹如出鞘的剑,带着锐不可当的锋芒,逼的面前的庞然大物节节后退。
他的眼底流动着浅浅的金,倒映着漫天的猩红与漆黑。
母亲一边勉强应对着,一边向后节节撤退,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这下就有点糟糕了。
虽然对方造成的每一道伤口都并不致命,但是一点点地磨下来,就像是被戳破一个洞的袋子,她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体中的力量正在流失。
她现身的方式,其实更类似于某种能量的拟态。
之前的那扇门,只不过是将她的意识和一部分力量释放出来了而已,她的本体仍旧被困于彼岸。
现实世界中恶意的浓度不够,所以她必须依靠皮囊,才能维持住现在这种稳定的形态。
但是现在,不仅血祭失败,失败的后果被反噬在自己的身上。
叶迦还摆脱了血脉的束缚,甚至能够对她造成直接的伤害……
虽然这些伤势仍然无法动摇母亲的优势地位,但是却给她带来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她在现实世界中的那部分力量迟早会被耗光,或者更糟,皮囊被对方破坏,而她就会规则被强制驱逐回彼岸。
不行……这样不行!
母亲的表情愈发显得狰狞可怖,一双猩红的眼珠在变形的眼眶内咕噜噜地转动着,闪烁着冷酷恶毒的光。
为了之后血祭的举行,她本来还希望能够将自己的这两个嫡系活捉控制但是现在看来,她不能留手了,不然最先倒下的就会是她。
悬空的肉瘤瞬间膨胀数倍,天地震动,空气中充斥着令人胆寒的可怖阴气。
世界随之战栗着。
叶迦牙关紧咬,眸光森寒。
他应付的并不轻松。
几乎每一次攻击都是来自于他的视觉盲区和死角,招招致命,几乎每一次攻击下的都是死手。
他的攻击对于对方来说只不过是效用微小的削弱。
但是,只要被对方碰到,那就是必死无疑。
风声在耳边呼啸,肾上腺素随着动作和速度飙升,热血咚咚地敲击着鼓膜,就像是深深地沉入死寂的海底,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格外遥远缓慢,视线范围内,唯一清晰的,就是对方不断攻来的触手和肉瘤,神经在磨砺中变得锐利而敏感,呼吸声鼓噪着,热血在专注中沸腾。
再快一点……还需要再快一点。
青年的身形纤细修长,和面前犹如小山般的肉瘤比起来,渺小的犹如能够被瞬间吞噬的尘埃。
他灵巧地躲闪着,脚尖轻点在飞速袭来的肢体上,犹如一道飘忽的影子,轻而易举地在攻击的间歇中穿梭,仿佛一阵风一般无法被捕捉。
母亲的心下骇然。
她能够非常明显地感觉到,肉眼可见地,对方的状态正在一点点地,但是稳定而迅速地进步和调整,就像是在飞速地进行学习一般,这种成长速度极其可怕,前后用时不过短短几十分钟,眼前看似弱小的人类,就逐渐地适应了自己现在的攻击模式,慢慢地从疲于应对变得游刃有余,甚至能够抽空进行反击。
母亲的眼球向下转动。
叶迦一惊,赶忙躲过,但没想到的是,对方并没有根据刚才的行动轨迹向他攻来,骤然伸长的肢体卷起浮在空中的厉鬼。
那只厉鬼在猝不及防间被死死捉住,狰狞可怖的面容因震惊而微微扭曲:
“什么……?!”
粘腻猩红的肉瘤表面渗出液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厉鬼发出惨叫,灵体伴随着“滋滋”的腐蚀声逐渐融化,吸收。
叶迦一惊,只见更多的触手从母亲庞大如小山般的躯体中伸出,犹如一张巨大的网一般,密密麻麻地将整个天空遮盖,周围悬浮的厉鬼被尽数捕获,刺耳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他的神情微沉。
居然……
居然通过吃掉自己的孩子来补充体力,实在不愧是众恶之母。
女人才惨白的面容低垂着,猩红的舌尖从口腔中探出,缓缓地舔过唇角,显现出一种贪婪的邪异。
总算恢复一点了。
她的嘴唇缓缓地向着两边裂开,森白的尖牙闪烁着寒光,一排排一圈圈向内延申,粘稠的,带着腐蚀性的唾液缓缓地从嘴里流淌出来。
接下来,该吃大餐了。
地面上。
空气中弥漫着腥臭的气味,脚下残破狰狞的尸块堆积在一起,正在缓慢地融化进空气之中。
但是,增加的远比消逝的要快得多,在厉鬼的尸体变成阴气之前,更多的尸块和鲜血泼溅下来,一层层地堆叠,构成一副地狱般的图景。
嵇玄站在其上,犹如地狱的主宰。
他微微眯起双眼,猩红的眼瞳在长睫下闪烁着冷光,惨白的面容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是就是给敌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强行将母亲对叶迦的束缚转移到自己身上所带来的副作用正在缓缓显现。
嵇玄的动作慢了下来。
但是,围攻他的厉鬼却反而变得谨慎而畏缩毕竟,在它们脚下的大部分尸体,全都是由对面独自一人制造出来的,即使失去了部分能力,现任鬼王带来的压迫感仍旧无法小觑。
毫无预料地,脚下的地面猛然炸开。
土层以下突如其来的攻击令所有的厉鬼猝不及防。
无数猩红的肢体仿佛密密麻麻的虫子般冒出,在半空中蠕动摇晃着,向着地上的所有厉鬼无差别地攻去。
嵇玄身体早已在意识之前行动,他向旁边一跃,避了开来。
在看到面前的景象之时,他的心下微震,抬眸向着空中看去。
原来,母亲之所以将自己的身体变得如此庞大,估计为的是这个。
她是如此狡诈,她非常清楚,在面对这样巨大的体积时,面前的对手无法将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捕捉到。
所以,她一边在和叶迦交战,一边借着地上尸体释放出来的阴气作为掩饰,操纵一部分猩红的肉瘤悄无声息地钻入了地下,就为了等待着现在的一击。
叶迦听到背后的不远处传来一整片刺耳的惨叫。
那惨嚎刺破天空,震耳欲聋,令他本能地心底一颤。
……这声音是从嵇玄所在的地方传来的。
叶迦分神了短暂的半秒。
母亲趁此机会,猛地袭了过来。
叶迦反射性地抬手格挡。
只听“铿”的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响起。
伴随着刀光闪过,只见看似柔软粘腻的肉块剥落下来,露出锋利雪白的牙齿,死死地咬住绯红的刀刃,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被咬住之后,镰刀无法收回。
无法逃离。
叶迦用双手撑着镰刀的骨柄,手背上青筋暴凸,手臂在重压下微微颤抖着。
他眯起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正在向着自己缓缓靠近的母亲,眼底闪烁着孤狼般狠绝的冷光。
余光里,叶迦看到,背后的触手缓缓地围拢过来,他能够活动的区域逐渐缩小。
“捉到你了。”母亲说。
她贪婪地望着面前的青年,布满利齿的嘴伴随着说话开合着,更多消化液从中淌出,滴滴答答地落下。
叶迦短促地笑了下:“是吗?”
他毫无预兆地松开手,整个人立刻迅速地向下坠落,精准地向着包围收拢前唯一的空隙中飞去。
想跑?!
母亲表情狰狞,她紧随而上,触手猛地向着对方卷去。
但是,就在咬合力松懈的瞬间,绯红的刀刃犹如泡影般幻灭消失。
叶迦仰起头,自下而上地望去。
一丝笑意从他的唇上掠过,转瞬即逝,近乎挑衅。
他的眼珠定定地落在面前庞大的怪物身上,掌心里,镰刀再次浮现。
糟糕!他不是想逃!
母亲心下大骇,急急向后退去。
但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逃不出对方攻击的范围。
冰冷的刀锋扬起浅淡的红光,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母亲的一条腿从大腿根部以下齐齐断裂,皮囊刃撕裂,在被斩断的瞬间开始褪色风化。
这是自手腕之后,被切断的第二个肢体。
不过
她骤然停下惨叫,表情在那瞬间立刻变得可怖起来,猛地向前袭来,裂开的嘴角上扬,发出诡异的“呵呵”声:“没关系,我已经知道你的弱点了。”
叶迦心下一惊。
母亲的肢体飞速地掠过耳边,向他的背后攻去,凌厉的风声擦过耳畔,带起冷意。
身后骤然响起男人低沉的闷哼。
叶迦的瞳孔微缩,本能地扭头看去。
半空中哪里有嵇玄的身影,凹凸不平的猩红肢体上浮凸出巴掌大的一张嘴,正在咧着嘴冲着叶迦笑,发出嵇玄的声音:“瞧,弱点。”
背后,母亲的气息已然靠近。
瞬息间,局势已定。
叶迦无路可退。
背后怪物猛然张开巨大的嘴巴,将面前的青年整个吞了进去。
女人的身形仍旧纤细,完全看不出来刚刚将一个比自己还高的青年吃了下去。
她裂开的嘴角上扬着,猩红的眼珠内闪烁着愉悦满足的光芒。
自从他们开始对战,叶迦从来没有失误过一次。
就像是专为战斗而生的机器,神经,骨骼,肌肉,全部都被最大效率地利用,运转,算无遗策,甚至令母亲都感到可怕。
但是,她发现,叶迦唯一一次的失神,出现在嵇玄的方向传来尖叫的时候。
于是在那个瞬间,母亲就想好了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做。
母亲微微笑了。
这就是人类,即使是最强的那一个也不例外软弱,愚蠢,容易预测。
只要捏住了弱点,就不再有任何威胁。
只可惜的是……
她低下头,看向自己被砍断的腿,整齐的横截面之下,猩红的肢体蠕动着,某种黑灰色的液体从中滴落而出,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化成了飞灰。
母亲的表情有着一瞬间的扭曲。
居然在死之前还带走了她的一条腿……
被吞掉真的是便宜他了,不然她一定要让这个愚蠢而傲慢的人类付出代价。
她缓缓地将庞大的肢体收回,猩红的眼珠转动,向着不远处的地面看去
现在,该去见见她另外一个愚蠢而傲慢的孩子了。
“行了,都停下吧。”
母亲慵懒的声音从头顶不远处响起。
下方,厉鬼们纷纷停手,畏惧地向后退去。
女人坐在小山一般的肉瘤上,低垂着一张惨白的脸,她的手腕和腿以下已经断裂,和躯体不符的庞大肢端从中涌出,和背后的肉瘤缠绕在一起。
她缓缓地揩掉脸上残余的血迹,低头向着站在尸骸中的男人看去。
对方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定定地回望着她。
他的表情冰冷漠然,但是在那双与母亲同色的猩红眼珠内,却仿佛酝酿着可怖的风暴一般。
嵇玄缓缓道:“他呢?”
男人的脊背挺直,在问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仍旧没有半点动摇,唯有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
母亲笑了:“怎么,你现在还在问他?”
明明现在早已没有了任何的悬念,居然还会问出如此天真的问题。
实在是不像那个和她一起在彼岸待了那么久的嵇玄啊。
母亲摇摇头,可惜地说道:“没想到,这么短时间里,你居然已经沾上了人类的臭毛病。”
“我不需要不听话的孩子。”女人抬起仅存的那只苍白的手,落在自己的腹部之上,唇角的笑意加深:“所以,我让他回到了他该在的地方。”
霎那间,空气中一片死寂。
嵇玄眼眸沉沉,死死地注视着面前的女人,某种阴暗的情绪在他看似镇定的表面下涌动着
母亲望向从刚才开始就沉默不语的嵇玄,施恩般地探出手:
“我的孩子,只要你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我对你的忤逆既往不咎。”
她微笑着:
“当然,一点小小的惩戒还是会有的。”
毕竟,留下嵇玄,对自己将来再次开启血祭还有用。
母亲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然后轻描淡写地说道:“不如,就从亲手把那些敢违抗我的厉鬼和人类处死开始吧。”
嵇玄轻笑一声:“您可真是宽宏大量。”
他的语气非常平淡,但是从字里行间就是透露出一种轻慢讥讽的意味。
母亲的表情微沉。
她听出了对方语气中不尊的意味。
细白染血的手指不耐烦地在肉瘤上轻点:“你不会觉得……你还有可以违抗的权力吧?”
母亲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ace能用镰刀伤到我,而且还能使用你的招数,是因为你承担了所有的代价,而让他一个人得到了所有的好处。”
“可真是无私。”她露出一个轻蔑的微笑:“只可惜,错信了人呢。”
母亲向前倾身:“现在的你,不仅无法对我造成伤害,而且……”
她的视线上下扫过面前的男人,毒辣地一眼看穿对方的虚弱,轻笑道:“你现在应该正在被副作用折磨吧。”
“明明已经没有了一战之力,居然还这么死撑……愚蠢。”母亲兴致缺缺地摇摇头:“你知道吗,现在甚至都不需要我出手呢。”
她向着下方扫了一眼。
但是,嵇玄却仍是那副喜怒难辨的表情,不赞同,不否认,好像是一尊雕像一般。
母亲扭曲唇角,露出一个带着恶意的笑容:“你不信,对吗?”
“那就试试看吧。”只见女人纤白的手指微抬,一根触手探出,猩红的液体从中滴落,四散开来,飞速地向着那些蠢蠢欲动的厉鬼飞去。www.xiumb.com
喀拉喀拉。
骨骼刺破皮肤,异变嘶吼的声音响起。
每一双眼珠里都隐隐透出红光,带着疯狂而饥饿的神色,紧紧地盯着站在不远处的嵇玄。
“去吧。”母亲笑着,轻描淡写地说道。
狂化的厉鬼嚎叫着,犹如被断开锁链的疯狗,争先恐后地向着嵇玄扑去。
每一只厉鬼的战斗力比起刚才都飙升数倍,本就落于下风的嵇玄更是独木难支,他在攻击中艰难地躲闪回避,但是身上的伤口却越来越多,动作一点点地变得迟缓。
母亲垂眸,欣赏着嵇玄狼狈的模样:
“想通了吗?”
嵇玄惨白的手指洞穿面前其中一只厉鬼的喉咙,他抬眸看向对方,削薄的唇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
“当然。”
下一只厉鬼在他的手臂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三道抓痕,然后被“咔擦”一声扭断了脖子。
嵇玄避开第三只从背后扑来的鬼。
越过面前密密麻麻的头颅,那双猩红的眼眸直直地看向母亲所在的地方,眼底里有某种阴暗疯狂的情绪在滋生,犹如怪物挣脱囚笼,露出可怖的真实面容:
“我会吃了你。”
只有这样,我和哥哥才能融为一体。
“然后,我会吃掉所有人。”嵇玄笑着说道。
既然没有了拥有光明的可能,那就干脆一起沉沦。
纵然对方明显落于下风,但是在面对着那样的视线之时,母亲仍旧控制不住心底一突本能告诉她,嵇玄说的句句非虚,而是对方心底真实的想法。
既然这样,那就不能留了。
母亲的表情狰狞了一瞬,她缓缓地抬起手,但是,还没有等她动作,某种怪异的危险感骤然袭来。
就像是刺骨的钢针扎入身体,带起一阵生理性的战栗。
劲风袭来。
母亲本能地向旁边一闪,但却并没有完全避开,那庞大的肉山在这一击之下,震颤,晃动,碎裂,那是纯然恐怖狂暴的力量,血肉飞溅。
由森白骨骼构成的怪物缓缓而来,巨大的山羊头颅上仍旧挂着碎肉,黑洞洞的眼眶深处,浮动着令人胆寒的血光。
是血蛊鱼。
母亲的表情森冷。
突然
“喂!你们在这里聚会怎么能不喊我呢?”
不远处,一个肆意嚣张的声音响了起来。
熊熊燃烧的阴火在鬼群中炸开,灼烧的噼啪声和嘶吼声响彻云霄。
“blast!你给我留点啊!”少女不满的声音伴随着电锯的嗡嗡声响起:“你不知道我被关了多久,关节都要生锈了。”
“诶诶,你们两个,别那么莽撞。”男人无奈地说道。
下一秒,虫群的嗡嗡声响起,骤然变大的鬼脸蜈蚣跃入虫群中,转瞬间就碾死数只b级厉鬼。
影鬼苦哈哈地现身,一边吞掉了一只向自己攻过来的厉鬼,一边还不忘扭头跟自家老大解释:“这个,这个真的不是我不想阻拦,他们非说要回来……”
“砰”
巨大的撞击声再次从头顶响起。
血蛊鱼摆动着尾巴,再次向着母亲冲去,张大的嘴撕咬住对方的肢体,任凭对方如何攻击都不放手。
在被甩开之后,即使身上的肋骨断裂,肢体脱落,但是血蛊鱼却仍旧不知疲惫地向前冲去,愤怒地撞击着眼前庞大的肉山。
“砰”“砰”。
周遭一片黑暗死寂,只能听到隐约的撞击声,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怎么听都听不真切。
在晃。
就像是坠入晃动着的深海,整个世界都在随之微微震颤。
是什么……?
叶迦的眼皮微微动了动。
紧接着,又是一阵撞击。
他睁开双眼。
眼前一片漆黑,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
一层血浪将叶迦整个人包裹在其中,犹如一道幕布,忠心地守卫着它的主人。
这是……哪里?
叶迦的大脑迟缓地运作着。
砰!
又是一声。
他艰难地直起身,但是却毫无着力点,只能再次跌了回去。
“当”
什么东西落了出来。
叶迦探出手去摸索那是一个小小的三角形,玉石般温润的手感,其中有一个眼睛形状的孔洞。
他怔了怔。
“全知之眼”。
这个名词陡然在他的脑海中跃出。
叶迦捏着它,冰冷的石质触感沉甸甸地在手中坠着,混沌的头脑一点点地变得清醒。
他想起了在失去意识前所发生的事情。
所以……
叶迦环视了一圈眼前的黑暗。
他现在应该是,在母亲的身体里面。
叶迦无法召唤出自己的武器。
无论是镰刀,还是嵇玄赠与他的血浪,都无法召唤与使用。
只有眼前这一层血幕仍旧勉强存在,将外面无边骚动着的黑暗与叶迦隔绝。
……该如何才能离开这里呢?
石头冰冷的表面被他的皮肤温暖,坚硬的棱角硌在手掌中,带来隐隐的疼痛。
叶迦怔了一下。
他犹豫着,最终还是缓缓地抬起手,将全知之眼放在眼前。
面前的景象格外骇然,即使是叶迦都忍不住瞳孔紧缩,甚至有几秒忘记了呼吸。
那些黑色中……密密麻麻,全都是被母亲吃掉的灵魂,有人类,有厉鬼,或麻木,或痛苦,表情或惨叫,或凝固,一层层一重重地堆叠在一起,看不到开始或者尽头,犹如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而他就是漂浮于其中的唯一一架孤舟,可能下一秒就会被吞没。
叶迦用力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然后,他透过全知之眼,一点点地,认认真真地寻找着黑暗中任何一点可能存在的突破口。
叶迦突然注意到,在黑暗深处的某个地方,透过来一点微弱的光亮。
人类与厉鬼混战在一起。
除了有经验的玩家之外,参战的还有普通的超自然管理局的成员,他们谨慎的地组成机动小队,利用道具,解决着那些落单的厉鬼。
每一个人的眼底都烧着熊熊的火焰,挣扎着,不止为了自己的求生,更是为了整个世界的未来。
空中。
母亲愤怒地注视着面前的血蛊鱼。
在她的背后,巨大的肢体张牙舞爪地蠕动,正在一点点地重新拼凑完全。
她阴恻恻地眯起双眼,定定地看向不远处的怪物。
血蛊鱼摆动着尾巴,微微低伏下脑袋,巨大的山羊角上闪烁着尖锐的光,然后再次直直地向着那仿佛无法动摇的肉山冲去
嵇玄在战斗中瞥到,心下骤然一震,厉声道:
“别过去!”
但是已经晚了。
触手破空,角度刁钻精准,径直向着血蛊鱼核心的方向卷了过去!
幽深起伏的黑暗中。
叶迦向着那亮光传来的方向靠近。
那亮光非常黯淡,就像是狂风中即将被吹灭的蜡烛,或是湍急波涛上倒映着的微弱月光,似乎下一秒就能被周遭的黑暗彻底淹没。
但是却总是始终艰难地亮着,犹如某个支撑已久的执念,在一切都已然湮灭之后,仍旧固执地留存于世间。
越来越近了。
叶迦几乎已经能够勉强看到亮光的轮廓。
那……似乎是一个灵魂。
叶迦微微一怔。
他靠近过去,随着距离的缩短,那个灵魂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一缕残魂。
虚弱,苍白,面容混沌,轮廓模糊。
但是,冥冥中,叶迦却感觉自己仿佛被某种不知名的东西击中,好像有什么力量强迫他继续向前,继续靠近。
那缕残魂似乎也同样感知到了什么,迟钝而呆滞地抬起眼,向着叶迦的方向看了过来。
刹那间,叶迦如遭雷击,定定地呆在了原地。
他张了张嘴,但是,却没有任何声音从他的嘴里发出。
……是你吗?
青年无法自抑地战栗了起来,从头到脚都在打着哆嗦。
脑海中仿佛混沌成了一片浆糊。
那张脸……轮廓模糊,几乎无法辨认出五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叶迦就是认出了对方即使已经过去了那么长的时间,但是,那熟悉的气息却好像是烙印似的,被深深地烙进了灵魂深处,纵使他以为自己早已将其遗忘,但是在多年之后触碰,仍旧会带起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就像是被重新带回那天雷声大作的雨夜。
他浑身湿透,站在门前,哆嗦着向着黑暗的房间内看去。
“妈妈……”
叶迦的声音嘶哑,几乎听不出原本的声线。
他惊慌无措,小心翼翼,几乎带着点恐惧。
面前已然混沌,失去理智的残魂定定地望向他,时间似乎没有了意义,一瞬间被拉长成一辈子,一辈子又被缩短成转瞬间,终于,许久之后,女人的残魂抬起手,一点点地向着叶迦探了过来。
那张模糊的脸上,带上了些许叶迦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神色。
她眼眸微弯,露出一点笑模样:
“长……大……了……”
叶迦的指尖冰冷颤抖,他抬手,向着对方探去。
泛着黯淡白光的魂体虚无缥缈,似乎下一秒就会被吹散。
终于,指尖相触。
血蛊鱼巨大的躯体被触手牢牢地禁锢,任凭它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束缚。
母亲快意地注视着它。
触手狠狠地扎入它的肋骨下,在它痛苦的颤抖下一点点地深入,向着它的核心探去。
血蛊鱼艰难地调转过头,哆哆嗦嗦咬住母亲的其中一只触手,似乎纵使送命,也要扯下对方的一块肉似的。
“不识好歹。”母亲冷笑一声。
她的触手骤然收紧,血蛊鱼发出一声哀鸣。
但是,就在母亲即将把那滴鲜血和眼泪凝成的核心捏碎之时,她的动作却猛然停了下来。
“怎……”
她瞪大双眼,猩红的瞳孔紧缩。
皮肤下传来“喀拉喀拉”的细微声响,干枯龟裂的纹路开始飞快地在女人白皙的皮肤上蔓延,仿佛蜘蛛网一般扩散,在眨眼间就遍布全身。
“不可能……不可能!”她表情狰狞,声嘶力竭地喊道。
这……这个皮囊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突然就支撑不住了!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她不允许……不允许!!!!
母亲慌张地抬起手,将从脸上跌落的碎块拼凑回去,试图将它们按回原位,但是她的动作却导致更多的碎块跌落下来,整个人都在飞快地分崩离析。
“啊啊啊啊啊”她凄厉地惨叫出声:“快,给我新的躯体,快!”
女人肚子鼓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其下挣扎,试图脱出
霎时间,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了过来。
但是,他们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异变。
就像是迅速风化的土层,母亲的皮囊快速地崩溃着,很快,那些惨叫声变成了粘腻的蠕动声响,不再具有了人类的发声器官,很快,就连人类的形状都不再拥有。
“砰!”
一声巨响。
容器瞬间崩溃,一堆鼓鼓囊囊的肉瘤从空中跌落下来。
不……
不不不不不!
肉瘤无声地尖叫着,在半空中拼命地挣扎着。
地面上裂开缝隙,怪异奇诡的红光随之亮起,在深深的渊薮之下,彼岸缓缓张开大门,迎接着它的原住民。
正在这时,只听刺啦一声
锐利的寒光闪过。
在血雨之中,蠕动的肚腹被从内部破开,青年的身形从中脱出。
叶迦感到自己在坠落。
他仰着头,望着被阴云覆盖的苍穹,在云层和云层的缝隙之间,隐约能够看到湛蓝色的天空,就像是被水洗过的宝石,闪烁着遥远而冰冷的光。
他在恍惚间下坠,失重感笼罩着全身。
视线里,是倾泻的血雨,渺远的星河,远远的传来喧闹的声响,但是叶迦却什么都听不真,只听听到在耳边掠过的呼呼风声。
下沉,下沉。
四肢沉重的仿佛灌了铅,根本无法抬起,似乎能够就此睡去。
叶迦的眼皮缓缓落下。
突然,毫无预兆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好像是利刃一般,直直地切入一片混沌之中,瞬间将叶迦从那种近乎恍惚的状态中扯了回来:
“哥哥”
对方的声音低沉急促,尾音微微战栗,饱含着某种充沛到满溢出来的情感,几乎令人的心脏猛地一颤。
叶迦一怔。
下一秒,他感受到自己被死死地拥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坠落停止了。
他抬起眼看去。
男人低垂着眼眸,长长的眼睫下,一双猩红的眼瞳在眼眶中微微战栗,冰冷的手臂因克制而颤抖着,好像是难以置信般地拥紧怀中的青年。
他似乎害怕用力太轻,将对方再次从怀抱中溜走,又好像害怕抱得太紧,让幻影捏碎。
叶迦按住对方的臂膀,掌心下真实的触感将他从混沌中拉回:
“阿玄……”
他喃喃道。
叶迦眨了下眼。
一大颗泪珠滚了下来。
嵇玄被吓了一跳,一时间居然有些手足无措,他紧张地问道:“怎,怎么了?”
叶迦抬起手,如梦初醒般碰了下自己的脸颊。
冰冷而潮湿。
泪水滑落下来,顺着下颌落下,滴落在嵇玄的手背上,将他烫的一抖。
啊……是这样啊。
叶迦摇摇头,勾起唇角,琥珀色的眼底被洗的越发清透明亮:
“只是……见到了一个人而已。”
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
嵇玄凝视着他。
许久之后,他低下头,轻轻地吻去了叶迦的泪水。
他的指尖仍旧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杀戮带来的戾气还尚未从他的眼底逝去,但是他的嘴唇冰冷柔软,轻轻地拂过青年冰冷的脸颊,温柔的好像是一片羽毛坠落。
嵇玄一点点地吻到叶迦的唇上。
这次,叶迦没躲。
两人唇贴着唇,嵇玄喉咙间溢出模糊的声音,好像是撒娇一般:
“哥哥,你答应过我,在一切结束之后……你说话算话吗?”
叶迦笑了一声:
“嗯,说话算话。”
他抬起头,回应了这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陪伴。
本来想写点完结感言来着,但是写完之后实在太困了,就,等写完番外再说吧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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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巨龙苏醒以后
文案:
时安是世界上最后一条深渊巨龙。
由于太过无聊,所以他封印了自己的记忆,陷入了沉睡。
五万年之后,时安心满意足地睁开双眼。
却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手短脚短的弱小人形幼崽。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莫名其妙缩小的身体,又抬头环视了一圈自己空空荡荡的洞穴:
“……”
我威武雄壮的身躯呢?我的大尾巴呢?
最重要的是我的财宝呢???!!!
辛辛苦苦几万年,一觉回到解放前。
2202年,人与魔物和谐共处。
在以实力为尊的魔物学院中,时安是唯一检测不出血统,实力最接近无异能人类的存在,处处受到排挤。
直到有一天……有人在时家的后山里听到了灭绝已久的恶龙怒吼。
众人:???这一定是幻听对不对?
当晚,时家别墅里所有的贵金属神秘失踪。
众目睽睽之下,刚刚睡醒的时安缓缓把最后一串金项链藏在背后:“我不是我没有我不知道。”
多年之后:
媒体:您好,请问您为什么放弃魔物管理局战斗组最强组长的位置跑去经商?
前人类第一强者,现世界首富,凌慕城扭头看了一眼身后躺在财宝堆里的龙崽,沉痛地回答:
“养家糊口。”
打架是打不过的,只能赚赚钱补贴补贴家用这样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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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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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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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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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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