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潮湿的手套黏糊糊地粘在手上,江孤云却无暇注意,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还是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只有黑白交错的光点,恰似失去了信号的电视屏幕,他耳边甚至还听到了若有似无的滋滋电流声。
不论是声音还是花白的画面都是一样的惹人烦躁,丝毫没有减轻的眩晕感更是火上浇油,天与地在这个时候翻转,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纠缠在一起混做一团,头与脚也一并颠倒了位置,江孤云摸索着沙发的方向前进,但双脚却好似陷进了绵密的泥潭之中,踩不到实处,也找不到身体重心,他几乎是一步一踉跄,杯中的水又洒出大半才艰难地走到了沙发正面,坐了上去。
只是短短几步路,江孤云就累的不停喘息,大脑昏昏沉沉、又疼又胀,唇舌也干燥的难受,他拿杯子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就这么抖着手狠狠灌下两大口清水才觉得稍微舒适了点。
身体已经疲倦到了极点,就像一张被不断绷直、绷直、再绷直的大网,紧绷的大网离啪一声彻底断裂,只差半步之遥。
只要再有一丁点外力施加,他就会彻底昏睡过去。
江孤云很清楚,但他还不想这么快休息。
他喜欢的东西屈指可数,讨厌的却有一大堆,睡觉休息绝对首当其冲。
尤其是最近一年,他的睡眠状况恶化的更加厉害,梦魇阴魂不散,紧紧缠绕着他,每次艰难的从梦中醒来后,他的心情都会糟糕透顶。
江孤云放下水杯,左手五指狠狠掐住右臂,依靠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
他阖着双眼,又黑又长的眼睫轻颤,投下的扇形阴影落在眼底浓重的青黑上。
心脏跳得很快,快到让人怀疑自己会不会猝死,强烈的心悸感更是难受到反胃。
胃不舒服,胸口很痛,肺也憋得难受,不管多用力呼吸,始终没有足够的氧气,左右双肺和喉咙一起泛起窒息的痛感。
“咳咳咳……”江孤云捂住嘴用力咳嗽起来,他深深弯下腰,反胃感愈发严重,恶心的想吐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最后只能一声声干呕。
四肢轻飘飘的,几乎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全身的力气一并被抽空,江孤云脱力地靠在沙发背上轻喘,疼痛带来的清醒只有短短的片刻,很快就被气势汹汹的困意吞了个一干二净。
大脑越发昏沉,困到极致时连思维停滞下来,只剩下一片空白和强烈的想要睡觉的渴望。
身体很难受,很痛苦,但即使如此,江孤云也守着仅剩的一线清明负隅顽抗,他还不想就这么快认输。
江孤云坐在沙发上缓了好一会儿,眼前的花白光点才逐渐褪去,重新能看清东西。
夜已经很深,屋外万籁俱寂,沉沉的黑暗天幕降下,看不到半点亮光。天黑以后,屋内的所有壁灯就自动亮起,一个个散发出柔和的暖光。
暖黄色的灯光不刺眼,不夺目,有着十足的温柔,将整个室内陈设都染上了一层暧昧,整体黯淡的光芒也让人昏昏欲睡。
江孤云的困意登时被感染的更重,他的眼皮似有千斤重,沉沉向下落去,一旦合上就再也抬不起来。
他仿佛身在高空之中,紧接着身体快速向下坠落、坠落,向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坠落,所有的抵抗溃不成军,那张大网终于还是在一点外力的施加下彻底崩裂。
江孤云双眼似睁微睁,他嘴唇翕动,无声呢喃:“一号,十分钟后叫醒我……”
他那点仅剩的微小的清醒吩咐完一号就丁点不剩了,然而他以为自己吩咐了一号,实则只是勉强动了动唇,声音根本没传出来分毫。
他脑袋无知无觉偏向一侧,无力地耷拉下去,几个呼吸就进入了熟睡之中。
而后,梦魇如期而至。
只是这次稍稍有些许不同,罕见的和过去无关,不再是那些和创伤件有关的噩梦。
“快醒醒……”
轻柔的呼唤声从上方传来,有人晃了晃他的身体,江孤云眉头微蹙,慢吞吞睁开粘在一起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张十分熟悉的可爱面庞。
软软的栗色蓬松卷发,皮肤白皙如玉,细腻如凝脂,双眼大而明亮,鼻子小巧可爱,双唇红润饱满,似乎还泛着一层盈盈水光。
浅棕色的眸子水波潋滟,清澈见底,江孤云微怔,眼前的人看上去年纪不大,样貌异常眼熟……到底是谁来着?
江孤云大脑还有些昏沉,看着他那张唇形姣好的双唇开开合合地小声抱怨,“真是的,怎么又睡在了沙发上?着凉了怎么办?”
他推推江孤云,“好了好了,快起来,洗漱完吃早饭了。”
江孤云按着额角坐起,是了,该吃早饭了。
他应了一声后走进卫生间,熟练地打理好自己,在走出卫生间的前一刻,他看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镜中的男人文质彬彬,衣冠整齐,皮肤很好,白里透红,半长的黑发打理的整整齐齐系在脑后,整个人看着容光焕发。
江孤云迟疑地摇头,没什么不对的,他大步走出卫生间,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丰盛的饭菜,先前那个样貌可爱的少年正随性地倚在桌边,轻轻仰着头闭眼哼歌。
哼的是不知名的民间小调,调子欢快活泼,他也跟着摇头晃脑,他听见脚步声后停止了哼歌,睁眼望过来,立刻欢快地抬手朝江孤云挥了挥。
江孤云微微颔首,他快步走到桌边,手搭在椅背上,正要拉开椅子坐下时,少年笑盈盈拦住了他,“今天着什么急?”
江孤云目光困惑,少年干脆半坐到了桌上,正面对着他,白净的右手抬起,纤长的手指勾住自己宽松的衣领,轻巧地向下一拉,上衣顿时向下溜去,速度快的就好像他的肌肤过于光滑,衣服根本挂不住一样。
少年露出大片大片光滑白嫩的肌肤,从胸膛到圆润的肩头,全都坦然呈现在江孤云眼前。
少年在江孤云更加困惑的目光中,用修长葱白的食指轻轻点在自己修长的脖颈上,他的食指指腹不像与脖颈相接,倒像是轻轻点在了平静的湖面上,撩起了江孤云心湖的一圈圈涟漪。
他仍用含笑的声音道:“今天……不想亲了吗?这不是你每天都想要的吗……”
含笑的嗓音拂过江孤云耳畔,好似有一根羽毛贴着他的耳廓拂过,带起阵阵酥酥麻麻的痒意,从耳畔一路痒到了心里。
情人间耳鬓厮磨一般未完的话语像含有一个个小钩子,勾的江孤云不自觉盯着他手指的地方不放,江孤云唇舌忽地感到一阵干渴,少年的话似乎没什么不对,但他仍迟疑着没有动。
少年干脆一把拉过他,娇小的身躯完美与江孤云的怀抱相契合,他两条手臂抱住江孤云的腰,踮起脚尖主动将自己送上,“好了,别磨叽了。”
香甜可口的美食近在唇边,好像没什么可犹豫的。
江孤云舔舔干涩的唇瓣,干脆将少年抱到餐桌上坐好,一腿抵进他的两腿之间,微微低头将自己稍显冰凉的双唇贴在了少年的颈侧。
温热的肌肤紧贴在唇上,下面是汩汩流动的血管,旺盛的生机从中传来,江孤云的动作不激烈,不凶狠,甚至称得上温和。
静静贴了一会儿后,他有些好奇的用唇舌轻蹭白皙细腻的肌肤,落下的轻吻温柔又细致,听着怀中人小小的吸气声,感受着怀里少年轻微地颤抖,江孤云却总觉得……似乎和记忆中的感觉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江孤云想不出,唇舌有些意兴阑珊地放过少年,改为安静地拥住他不动,静静享受肌肤相贴带来的满足感和体温互相传递的幸福。
抱了一会儿后,江孤云放开少年,两人一同享用早餐,随后一起度过快乐的一天。
他们会牵着手在屋外的花园里散步,一大一小两只手掌亲密的十指相交,在众多鲜花的环绕下头抵着头窃窃私语。
他们会挤在同一张单人沙发里,一起在家庭影院里看最新出的影片,时不时你喂我,我喂你的互相投喂零食。
少年会在他外出时为他系好领带,见他没裹围巾会叫住他,絮絮叨叨的为他围好围巾。晚上会催他按时睡觉,然后他们会挤在同一个被窝里紧紧相拥,在夜色里闭着眼聊天,分享彼此的一天,直到有一方睡着。
平淡却温馨、幸福的日常,江孤云每早醒来时,看着怀中人香甜的睡颜都会忍不住想笑,轻松愉快的发自内心的笑容。ωωω.χΙυΜЬ.Cǒm
当快乐多到不能再多时,油然而生的笑意谁都忍不住。
“继续睡吧。”江孤云亲了亲怀中少年的额头,悄无声息地下了床,趁着天未明之际离开了家。
他先前定制了一枚独一无二的戒指,今天迫不及待想送给少年,将人牢牢捆在身边,于是天都没亮就匆匆离开了家。
江孤云回来时踩着轻快的步子,他摸摸兜里坚硬的小方盒,光是想象少年收到礼物时开心的模样,满满的幸福感就胀满了他的心间。
他唇角一直不自觉地勾起,面上也洋溢着浓浓的幸福,两颊都泛起淡淡的薄红。
“我回来了。”江孤云拉开家门,右手在兜中握紧小方盒,少年正好就在门厅附近,身边还立着两个行李箱。
江孤云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顿了顿,疑惑道:“这是?”
少年回身和他打了个招呼,笑容一如既往的灿烂明艳,“你回来的正好,我有事跟你说。”
江孤云突然生出一种不祥预感,少年轻描淡写道:“我要离开了。”
江孤云僵在原地,明明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他却突然听不懂了,他吃力将这五个字翻来覆去念了好几遍才明白过来。
他先前面上那种兴奋的光芒在这个瞬间退了个一干二净,人也变成了个木头桩子,干巴巴挤出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少年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神色有些惊讶,“当然是因为有人出价比你更高了。”
江孤云面无表情,不愤怒、不悲伤,反倒平静如古井。但这种平静更像是怒到了极致,伤心到了极致的平静。
他眼神空洞,胸口很痛,感到由里到外的寒冷。
仿佛心口上破了个大洞,源源不断的冷风从中灌入,这风寒彻骨髓,连灵魂都能彻头彻尾冻住。
江孤云的手掌被兜中坚硬的小方盒硌的有些疼,他反倒有些想笑,先前那些美好温馨的日子原来是假象,只是镜花水月而已,脆弱的一戳就破,随时会暴露出藏在假象下的残酷现实。
少年耸耸肩,拉起行李箱,“难道你以为我是爱上了你,才和你在一起的吗?别开玩笑了,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谁会喜欢你个监控狂啊?”
少年脸上的讥讽还残留在江孤云的眼底,江孤云忽然惊醒过来,他猛地自沙发上弹坐而起,大口大口喘息,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出了一身虚汗,先前那种心口破了个大洞的痛苦感也还残留在心底。
江孤云僵硬的手指神经质地蜷起,他左右张望,半晌舒了口气:“梦吗……”
“怎么睡在沙发上?着凉了怎么办?”
似曾相识的关心抱怨传来,江孤云瞳孔微缩,他循声望去,可爱的卷发少年正站在不远处。
他也想起了他的名字楼飞星。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点没写完,但看看时间,还是先更好了orz
昨天又感冒发烧了,我妈让我吃了一种据说很管用的药,没想到吃完巨困无比qaq所以这两天更新有点迟,不好意思鞠躬道歉.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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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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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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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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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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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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