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污染他,把他变得再也不像薄胤。
陈珠玑的想法总是很极端,陈澄有时候会觉得,这简直无法接受,但很快,他只要想到,这件事可能成功,就会因为一种奇怪的兴奋而心脏战栗。
一开始发现薄胤得到那封信的时候,陈澄还有些不安,因为他无法确定那封信里面究竟写了什么,就那么平平无奇的摆在那里,就那么巧的,被薄胤拿到了。
直到薄胤出门之后将他抱住,他才意识到,那封信,原本就该是写给薄胤看的。
之后,他看到了手帕上的语言,那几行只有自己能看得懂的语言。
他一眼就看懂了对方的意思,那个人要帮助他,彻底脱离陈珠玑的身份,这正好跟陈澄的想法不谋而合……或者说,当那个人留下这行字的时候,应该就已经算准了陈澄的想法。
这也让陈澄清楚了薄胤的态度为什么会突然转变。
一、用行动告诉薄胤,你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这正是陈澄最近在做的事情,陈珠玑是聪明人,伪装成陈珠玑其实不难,难得是,让薄胤相信自己偶尔会变成‘伪装成陈澄的陈珠玑’。
所以这一路上,他一直在用一些陈珠玑会有的小动作暗示,然后在薄胤提出他故意伪装两个人的时候,直接承认是在伪装。
因为他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薄胤都会心生怀疑,痛快承认,反而会让薄胤拿不定真假。
至于薄胤得到的那封信,他在看到手帕之后,就确定了,那应该是……署名陈珠玑给自己写的信,信里,说不定还宣誓了主权。
刚才看到那封信之后,陈澄便知道自己完全猜对了。
如今他更加确定,手帕就是为了防止自己见不到那封信而做的特别提醒,连文字都用了只有自己能看懂的。
陈澄在来到这里之后,因为拥有陈珠玑的绝大部分记忆,所以,刻意在平日里的细节上都与对方区分开了。
比如,陈珠玑用餐的时候装模作样,他出身卑微,于是便越发想让自己变得高贵起来,举止会特别优雅得体,慢条斯理,跟薄胤似的。
陈澄在吃饭的时候,就会非常随意,他会将食物放到嘴巴两边,弄的两颊都鼓囊囊的,看上去尤为的不拘小节。
他偶尔用陈珠玑的习惯,偶尔用陈澄的习惯,渐渐越来越多地用陈珠玑的小动作,从而减少陈澄的小动作。
可他明明早就像薄胤承认了自己在马车上的确是在装模作样,在这一切之后,陈珠玑的影子却依然挥之不去,甚至渐渐有取代陈澄的趋势……薄胤会怎么想?他一定会想,陈珠玑,和陈澄,真的是两个人。
他会想,陈珠玑,此刻一定还在陈澄的身体里。
他一定会在陈珠玑完全把陈澄赶走之前,做出选择。
太完美了。
陈澄看着牵着自己的男人,他想,我就是个天才。
不过,他本来以为自己需要一个冬天来慢慢让薄胤感受和陈澄在一起的美好,让他越来越舍不得自己,可薄胤不愧是‘机械人’,他做事情,总是会比别人要效率很多。
但这样正好,陈澄可以早一点脱离陈珠玑的身份。
星云对于他们的到来颇为意外,但他的意外也没有持续太久,在陈澄说出诉求之后,他便立刻点了点头。
陈珠玑的命令,他们是不敢违背的。
更何况,这件事,他早就在等待了。
这是陈珠玑一早就安排好的,星云还记得他跟自己做下这个约定的场景。
那是一个春天,陈珠玑弯腰剪着院子里的花,那些奇花异草,他喜欢的时候,喜欢的要命,哪个下人照顾不当,他便要鞭笞体罚,可他本人随手剪起来的时候,却毫不留情。
陈珠玑的爱恨总是这样极端,喜欢便要得到,不喜欢便可以直接丢弃。
所有人都很怕他,哪怕他这两年变得平和很多,但谁知道他会不会又突然发疯?
星云听了他的话,有些迷惑:“主人的意思是,让我,将一个人,从你体内剥离?”
“只是演一场戏。”陈珠玑挑了几朵红的,又去挑了几朵蓝的,那蓝色的花他尤为喜欢,轻易不会去剪,因为十分稀有,但偶尔兴趣上头,也还是会亲手折下。
“如果不出意外,那个时候,我应该已经差不多明白了一切,你什么都不用解释,因为我什么都不会问你。”
陈珠玑停下动作,仰起脸看着天,道:“如果事情能完全按照我的想法来走,那个人应该会亲眼看着这一切。”
那个时候,星云不知道‘那个人’是指谁。但现在,他透过窗户看着等在外面的白衣人,心里明白,那是薄胤。
薄胤在外面等了很久,他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看上去似乎也完全不好奇。
在这个夜晚,白雾岭迎来了冬日里的第一场雪,有人过来在亭子里放了暖炉,薄胤坐在暖亭内,一直等到星云来喊他:“殿下。”
薄胤起身,抬步朝屋内走了进去。陈澄安静的躺在那里,漂亮的脸净白通透,他看上去好像在做着什么美梦,睡的非常香甜。
薄胤在他身边坐下,垂眸握住那只手,道:“做那种法术,会痛么?”
星云顿了顿。
他要怎么跟薄胤解释,他其实根本没做法,陈澄只是单纯的在他这里睡了一觉而已。
“还好,主人……意志力很强大。”
“他很聪明。”薄胤望着陈澄,道:“他想要做的事情,很难有人能够阻止,也很少会有人……舍得阻止。”
星云闹不懂他的意思:“主人他……从小就是这个性格,不过人长得漂亮,做什么事,自然要比旁人来的顺利许多。”
“你见过他小时候?”
“嗯……眼神总是很坚定,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他性格这般暴佞残忍,你们为何不反了他?”
“殿下慎言。”星云开始哆嗦,道:“这种事……属下岂敢?”
陈澄眼珠在眼皮下开始转悠,薄胤看了一眼,又道:“你觉得他是陈澄,还是陈珠玑?”
“无论是哪个,他都是我们的主人。”
“我也这么觉得。”薄胤很轻的道:“无论是哪个,他都还是他。”
陈澄忽地睁开了眼睛,他盯着床顶,眼前有一只手轻轻摇了摇,薄胤温和道:“怎么了?看不到了?”ωωω.χΙυΜЬ.Cǒm
陈澄把那只手抓了下来。
薄胤又道:“失忆了?”
“……没有。”陈澄本来睡着的时候还做了个美梦,但这会儿他开始觉得不安,因为他总觉得,薄胤好像话里有话。
陈澄下意识去看薄胤,目光与他的眸子对视的一瞬间,陡然有大量的记忆涌入脑海。
他全想起来了。
他的原身,就是陈珠玑,一直以来,他都在无意识的遵循着原著的发展,他做下了一切坏事,也尝到了一切恶果。
为什么那日薄胤召唤恶鬼,他会被吓得胆裂,因为他确确实实地经历过原著里的死亡场景。
薄胤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只蛆。
陈澄畏惧极了那种眼神,那眼神就像两根针,直直朝他刺过来,甚至会‘噗叽’一下,溅出鲜血。
他在薄胤面前,被撕的七零八落。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强的恨意和怨言,才会在另一个世界苏醒。
他有了父母,有了亲人,他活的不再卑微,他得到了很多人的喜爱,可他的名字,却还是叫陈珠玑。
那个名字,薄胤杀他的时候,都不屑叫的名字……在那样美好的生活里面,让陈澄如鲠在喉。
在去那个世界之前,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过什么,因为他生活的环境就是那样,要么生,要么死,如果他不杀人,别人就会杀他,如果他不把自己变得人人畏惧,他就只能蜷缩在一旁,去畏惧别人。
洗尽铅华,珠玑不御。
这句话对于他来说,就像一个笑话。
他太清楚了,就算去到另一个世界重新开始,可他的记忆之中依然残留着陈珠玑的一切。
已经被污染的人,再怎么洗,也无法回到最初的干净。
他请求父母为他换一个名字。
那个世界的父母,对他百依百顺。陈澄不习惯留短发,他们边支持他留长发,他不习惯穿短袖,他们也愿意大价钱为他定制宽袍。
他也成功的换了名字。
但有时候午夜梦回,他还是会被惊醒,被薄胤那双无机般的眼珠。
他心理有病,治不好的病。
薄胤看他的眼神,一直不间断的折磨着他,让他恨到一次又一次将舌尖咬出血来。
从出生以来,父母一直在为他寻找心理医生,他靠吃药才能入睡,渐渐长大,终于渐渐好转。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一本书,里面有一个人叫陈珠玑,那个人经历了与他前世完全相同的一切。
他无法确定,究竟是先有了自己,还是先有了这本书,他只知道,在那一刻,他的世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寸寸的崩塌、陷落。
再后来,他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
如同曾经经历过的一般,他再次在那个亭子里看到了薄胤,他穿过了长廊,朝他走过去,然后,再一次对上了他无机般的眼珠。
他希望可以从他的眼睛里面看到什么,但薄胤一直都是老样子,他好像不在乎四周的一切,当然也还有他。
可陈澄在乎他,他有时候会看着薄胤的身影发呆,满心满眼都是岁月静好。
他明明因为薄胤那么痛苦,却只有看着薄胤,才能平静下来。
他所有兄弟都迷恋他,只有薄胤,他顽固的像个石头,就算他长得再好看,就算他笑的再温柔,就算他泪水涟涟我见犹怜……他也永远是那副样子。
那双眼睛,总让他想到不好的事情。
那种惶恐,远远大过于,不能拥有权力,甚至大过于会被人踩在脚底……
他一定要在薄胤的眼中留下点什么,爱也好,怕也好,恨也没关系。
于是,他开始布局。
一点一滴,一次又一次的,给自己洗脑。
他其实哪有什么无妄琉璃呢,有的只是封印记忆的普通琉璃珠罢了。
他要让自己置身事外,首先,他就不可以是陈珠玑。但他又担心,如果他不是陈珠玑,事情万一脱离掌控了该怎么办?
所以,他既要是,又要不是。
他要让薄胤,再也回不去曾经。
他做了那么多年的陈澄,他感受过爱,尽管这东西很矫情,可有时候,它的力量却是巨大的。
他曾经想过,兵不刃血的让那双眼睛染上点什么,可薄胤实在是又臭又硬。
他想让他害怕,他不懂。
他想让他恨他,他不懂。
他想让他爱他,他也不懂。
按照前原著那样挖掉他的眼睛时,陈澄在一瞬间感觉自己得到了解脱,但他也只是轻松了一瞬间而已。
他知道,自己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这个计划,很可能发生很多很多的变化,他可能会死,可能会,比前世死的还要惨。
陈澄其实有点意外,他的运气居然变好了,他居然,阴差阳错,走到了今日这个地步。
他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薄胤相信了他不是陈珠玑。
他信了,那么,自己就再也不是了。
这个想法似乎很诡异,却轻易的说服了他自己。
他是陈澄。
一个干干净净的,却掌控着薄胤所有情绪的陈澄。
他将这人从天上拉到了凡间,那是不是……也可以让他,去下地狱?
他弯了弯唇,薄胤的手指,又轻轻掐了一下他的脸颊。
陈澄回神,急忙伸手拉他的手:“……干嘛呀?”
“笑的这般狡猾,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陈澄别开了脸。
现在还没到时候,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向薄胤确认。
“你准备什么时候带我回去找你父皇?”
“你想什么时候?”
“明日便启程吧。”陈澄说:“你带我,向你父皇说明一切。”
说罢,他又转脸叮嘱薄胤:“你应该还记得你说的话吧?我告诉了你,陀罗剑已经熔了,你答应我,你会在你父皇面前证明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你会保护我,对吧?”
“当然。”
陈澄慢慢笑了一下,他点着头,又别过脸,语气带着矜持的小雀跃:“那就好。”
如果薄胤愿意保他,那就说明,他真的,住进了薄胤的心里。
他很开心,他以后可以奴役薄胤,可以让他做一切他不高兴的事。
比如,他要带着薄胤,去漫天野地里,做坏事。
再比如,用完了,把他
扔掉,看着他痛不欲生。
……反正,他要让薄胤,再也不敢用那种眼神看他。m.w.com,请牢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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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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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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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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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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