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澄在离开镇子的时候,特别留意了一下身后,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有惊无险的逃过了跟薄羲相认的处境,陈澄很快便回到了深渊。
落地之后,他靠着崖壁看了看头顶的一线天光。
可悲,可叹。这深渊里面还有薄胤在‘虎视眈眈’,打着要他送信的鬼主意。
怎么样可以又不送信,又不让薄胤发现他在躲避呢?
陈澄思索片刻,在原地跳了一下,然后,一瘸一拐的走回了山洞。
或许是因为薄胤如今眼睛不好,耳朵便特别好使,陈澄保持伪装没多久,就被他发现了异样。
“你的脚怎么了?”
“啊?”陈澄加重伪装吃力的样子,轻松道:“没什么呀?”
“我听着你走路不太对劲。”
“有么?”陈澄装的越发起劲儿,一脸不想让他担心的样子,道:“你别多想了,等用完午膳,我就去帮你送信。”
薄胤不再言声。
两人开始吃饭,陈澄坐在对面都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冷气,他揉了揉鼻子,时不时看一眼薄胤,寻思这家伙怎么不说话了,没发现自己是在‘假装坚强’么?
他要是不发现,接下来可怎么圆?总不能出去再回来,那好像有点太刻意了。
他胡思乱想着,或许是因为心不在焉,薄胤又一次敏锐的察觉到了:“阿澄。”
“啊?”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我……”陈澄欲言又止,表现的十分纠结。他当然得纠结,毕竟他如今扮演的是无法继续帮哥哥送信的内疚弟弟,他失落道:“我……我真没用。”
薄胤:“?”
陈澄扒了口米饭,闷闷道:“我今日买的东西太多,然后,然后我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把脚崴到了。”
“严重么?”
“不知道……就是,钻心的疼。”陈澄掀起睫毛,观察着他的神色,可惜薄胤不显山不露水的,很难看出他在想什么。但从拢起的眉头来看,他明显是觉得陈澄伤的不是时候。
陈澄才不管他怎么像,只一个劲儿演自己的:“方才我回来……一直忍着没告诉哥哥,本想不论如何,爬也一定要帮哥哥把信送出去……可如今一顿饭做下来,却发觉脚越来越疼……这悬崖过高,只怕我现在,难以攀登。”
“哥哥……”陈澄虚伪的哽咽着,顺便朝嘴里塞了口米饭:“我对不起哥哥,嚶……”
“罢了。”薄胤轻叹了口气,陈澄暗暗得意,刚要再塞一口米饭庆祝,就见他忽然撩开衣摆蹲了下来,伸手道:“脚伤的如何,给我看看。”
你看得到么你。
陈澄急忙缩脚,道:“也,也没有特别严重。”
“你方才还说疼的钻心。”薄胤道:“我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哥哥眼睛不便,就不用……”
“可以摸得出来。”薄胤很坚持,又放轻声音:“听话。”
陈澄这会儿要听话那就是脑子瓦特了!他用力把自己的脚往后藏,心里慌得不行:“我,我真没事。”
笑话,真给薄胤摸一下,不就知道他脚一点儿事儿都没了?
“阿澄。”薄胤微微沉下脸,陈澄忙道:“我,我脚臭……怕熏着哥哥。”
“我不嫌弃阿澄。”薄胤哄他:“若是崴到了骨头,就要及时正骨,不可耽误。”
陈澄擦了擦鬓角的汗珠儿,看着面前顽固的男人,绞尽脑汁编道:“我真没大事,哥哥,我,我特别怕疼其实,要不你等我做个心理准……你干什么!!”
薄胤点住了他的穴道。
陈澄浑身动弹不得,瞪圆眼睛看着面前的瞎子,对方站起来,手顺着他的肩膀下滑到腰间,然后,一把将他抱了起来,低声道:“若是拖着,你日后会更疼。”
陈澄浑身僵硬,他立刻想用真气冲破穴道,但薄胤也不知道用的什么独特的点穴手法,他居然完全无法冲开。
“哥!”陈澄这回真情实感的慌了:“你别碰我脚!我们家乡有规矩,男人的脚只有新婚妻子才能碰!!”
薄胤稳稳的把他放在石床上,又稳稳的在他脚边坐下来,淡淡道:“你我均是男子,没有那般多的规矩。”
“都是男人就更不行了!”
薄胤脱下了他的鞋子,陈澄闭了一下眼睛,硬着头皮道:“我们家乡的男人跟别的男人不一样,我们能生孩子!”
薄胤:“……”
他动作未停,低声道:“胡闹。”
袜子也给脱了下来,薄胤冰凉的手在他脚上轻按,陈澄一边试图挣开穴道,一边抓狂道:“你快放开我,不然,不然我以后就赖上你了!”
“你的脚没有受伤。”
“……”陈澄绷了一秒,继续操纵真气游走在体内,感觉点穴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便道:“伤的不是这只脚。”
薄胤便又去脱他另一只鞋,道:“方才我听着,你左脚轻右脚重,应当是左脚受伤才对。”
“……你别碰我了!”陈澄开始胡说八道:“你知不知道你毁了一个纯情少男的清白,你再摸下去我真的可能怀孕的,这样你是要对我负责的!”
他说罢,真气总算冲破穴道,陈澄当场咳出一口血来,但他来不及擦拭,就立刻抽脚,哪知薄胤居然直接给捏住了,陈澄急的拿另一只脚来踢他,薄胤抬臂挡住,道:“为何要撒谎?”
“……”陈澄说:“你在说什么?”
“你没有受伤。”薄胤又捏了捏他的脚,道:“动一下都疼的钻心,嗯?”
动一下都疼的钻心,被他这么捏着,反而不疼了。
谎言被拆穿,陈澄干脆道:“是,我不想给你送信。”
薄胤沉默片刻,松开了他的脚,转身走到盆边,净了净手,然后重新坐到了石桌边,安静的开始用餐。
陈澄抿了抿唇,把鞋袜套上,跑过来坐在他对面,生气道:“你也不想想,你早上生火的时候把自己烫成那样,我怎么能放心离开?”
“那不算事。”
“那在我眼里就是天大的事!”
“相比陈珠玑可能会残杀皇族,你觉得我手上一点烫伤算天大的事?”
“是。”
薄胤:“……”
他似乎被陈珠玑的脑回路给震到了,很久都没想到怎么接话。
“在我看来,哥哥就是天大的事。”陈澄说:“除了你之外,其他人与我何干?如果我救了别人,回来却丢了哥哥……我一个人要如何面对自己的下半生?你想过么?”
“你不是……”薄胤迟疑道:“只剩一年好活了?”
“……是,是又如何!”陈澄道:“难道一年就不能算下半生了么?”
薄胤又是好一阵没吭声,然后道:“阿澄若不愿,那就不送了,吃饭吧。”
事情似乎就这样过去了,他没有责怪,也没有强迫,更没有非要扭正陈澄的观点。
他不再提送信的事,仿佛这件事真的揭了过去。但陈澄心里却不是滋味儿。
这个时候,他就开始羡慕起薄胤的情感缺失了。
这家伙重新泡在了寒水之中,看上去心无旁骛,好像陈澄送不送信根本没有大碍。
陈澄煎熬了一下午,到底没忍住,道:“好,我明天早上,去帮你送信。”
薄胤不知道他的心路历程,还开导他:“你不愿意,不必勉强。”
他话里明明没有别的意思,但到了陈澄耳朵里,却好像带着隐隐的责怪。
他抬脚狠狠踢了一下脚下的石头,转身往外走去,却忽然在石门前浑身一震,整个身体一下子跌了下去。
他抬手抓住石门,用力想要站……站不起来。
真,真崴到了。
陈澄嘶了一声,吃力的把自己的脚从身下抽出来,感觉脚踝传来的疼痛,脸渐渐泛起青白,好踏马疼啊啊啊!!!
薄胤留意到了石门前的动静,听到他微微显得粗重的呼吸,终于开口:“你又怎么了?”
“……我。”陈澄不知道他会不会信:“我脚崴了。”
薄胤轻轻抬了抬下巴,安静的把身体往寒泉里面浸了浸,淡淡道:“去休息吧。”
果然没信。
陈澄抓住石门利用左脚站了起来,他这回算是知道什么叫现世报了,脚是真的疼,钻心的疼,疼的他眼泪花子都要出来了,他扶着石门靠在那里,一只脚不敢碰地,道:“我真崴了,疼的钻心,哥,你过来给我看看吧……会不会伤骨头了?”xiumb.com
薄胤道:“不要闹了,快去睡吧。”
“不是……”陈澄绝望了:“真的!我刚才就这么走着走着,就崴了,不信你看看啊。”
“我眼睛不便,还是算了。”
“那,那你摸摸看。”
“你脚臭。”
“……”陈澄扁了扁嘴,扶着石壁朝他那儿蹦,道:“哥,我没骗你,真的,真的崴到了,你给我看看吧。”
“若是将你摸怀孕了该怎么办?”
“……”陈澄憋红了脸:“我,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薄胤侧头,似乎在听他的动静,然后,他很轻的笑了一下。
陈澄当场就懵了一下。我去,这家伙居然还会笑啊。
但很快,薄胤便收起笑容,从水里出来披上了衣服。
移动的大冰块朝他走过来,陈澄今日第二次被他打横抱起,莫名有些委屈,他只是不想送信,怎么就要平白无故受这种罪。
不过……
“你身上真冷。”陈澄嘟囔着,被他放回了石床上。
对方脱去他的鞋袜,手刚碰上去,陈澄就抖了一下。脚踝这会儿已经肿的发亮,鼓胀胀的,薄胤摸出来了,十分意外:“还真崴了。”
陈澄:“……”
他揪着衣角,越发憋屈。
薄胤身上虽然冷,但在他红肿的脚踝上,却起到了很好的‘冷敷’作用。疼痛稍微缓解,陈澄立刻问他:“我骨头没事儿吧?”
薄胤不答反问:“你们家乡的男子真的可以受孕?”
怎么还在谈这个话题?陈澄撇嘴,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可以试试。”
“……???”陈澄大脑一阵空白,薄胤说什么呢说什么呢?试试试怎么试?这家伙不会对他有:“咔——”
“……!!!”
薄胤猝不及防的推了一下他的脚掌,随着骨头复位,一阵剧痛蔓延全身,陈澄一口气没喘上来,痛叫卡在了喉咙里。
“的确崴到了骨头。”薄胤又按了按他的骨头,这才开始回答刚才的问题:“消肿估计还要半个月,这段时间就好好休息吧。”
陈澄动了动脚踝,的确没有刚才那么疼了,闷声道:“哦。”
薄胤去了陈澄经常放药的地方,分别取过小瓶子在鼻尖嗅了嗅,过了片刻,重新走回来,伸手去摸他的脚,陈澄立刻缩了缩:“我自己涂吧。”
薄胤把药瓶递给他,陈澄不敢跟他接触,翘着手指把瓶子接了过来。
薄胤转身离开,陈澄则坐到一边,把药油倒在手掌心,然后呲牙咧嘴的按在自己红肿的猪蹄上,细密的汗珠儿往外冒着。
薄胤又回来了,端着一盆温水,站在他面前,道:“擦了药油,记得洗手。”
陈澄自己缠好了纱布,就着他端着的水洗干净手,小声道:“好了。”
薄胤去倒掉水,一如既往的上床躺在他身边。
陈澄浑身僵硬的朝里面挪了挪,然后发现他转身,手脚朝自己伸了过来,道:“暖暖。”
“……反正也暖不热你。”陈澄说:“不给你暖了。”
“?”薄胤不解:“为什么?”
“因为我受伤了。”陈澄背了过去。
刚才薄胤说的话让他有些担心,什么叫试试?他想干什么?不会是……也弯了吧?
陈澄没做好要跟他那什么的准备,他担心薄胤真的想搞他。
身后的薄胤似乎接受了他的解释,没有再非要他暖,陈澄竖起耳朵听着他的动静,心里觉得古怪。
两人又躺了一会儿,他没憋住,问道:“你刚才认真的么?”
“……嗯?”听声音,薄胤似乎已经快要睡着了。
“你刚才说试试,我那个……能不能受孕,是认真的么?”
“唔……”薄胤思考了一下,解释道:“为了转移你的注意力,因为要正骨。”
陈澄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了下去,暗暗觉得好笑,他怎么会觉得薄胤对他真有那意思?这家伙什么设定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么?比直男还直男,怎么会有那种心思?
他拍了拍胸口,重新转了过来,然后主动抓住薄胤的手:“我给你暖。”
薄胤没问理由,听他说愿意,便张开双臂将人搂在了怀里。
陈澄立刻开始扭动,试图在他怀里找到舒服的姿势。
他脑袋软乎乎的,一下下搔着薄胤的脖颈,男人轻轻抬了抬下巴,大手按在了他乱动的脑袋上,然后抚了抚他不乖的头毛。
陈澄终于找到了舒服的姿势,道:“你伤好的怎么样了?”
“好多了。”薄胤轻声道:“不出意外,再过两日,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陈澄本来是随口找了个话题,但这会儿却被他的回答吓得不轻:“两,两日?你要出去了?”
“我要亲自回去,揭穿陈珠玑的真面目。”他说罢,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冰凉的手轻轻抵在了陈澄的胸口,嗓音低低柔柔:“怎么了?心跳突然这么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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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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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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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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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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