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比赛很郑重,没有观众,也没有评委席,在空无一人的道馆中,林年与老爷子对立,在对方身上林年体会到的感觉便如当下情景一模一样。m.χIùmЬ.CǒM
竹剑,不再是试炼之剑,握在手中的是刀,千锤百炼、开刃见血的刀,昏暗的室内能被锃亮的刀光晃晕眼目,呼吸之间能闻到刀锋里渗出的浓郁血味。
事后林年与老爷子谈心聊天时,老爷子听起他提起这件事也有些讶异,只说曾经年轻不懂事的时候的确参加了不少签订不符合法律规定的‘生死状’的比赛,杀了不少人,具体多少已经记不清了,晚上的时候一闭眼,全是死人带血的脸,遂放下毕生的造诣浑浑噩噩过了半辈子。
但终有一天他还是忍不住了提起刀,抬首四顾时又茫然发现社会已经是法治时代了,传武、气功,为实战杀人的东西都成为了过去式,学的东西无以至用,整天徘徊在公园、大街上想象自己手中握着刀,周围的人群中藏着好手劲敌随时都会取他的性命,终究还是一片空虚。
那时林年就知道了,在那老爷子身上感受到的感觉不是虚假的,那是一种渴战之意,藏在剑道袍服、革履西装下的是躁动的狮虎之心,想要去挑战、去切割、去战胜一些什么,毕生的缩愿尽数都在一次次的针锋对决中,这种人是天生的战士,奈何生在了此刻人世间。
道馆中,当昂热手握竹剑气息沉下一刻,林年整个人兀然紧绷了起来,头首忍不住向后微仰,瞳孔放大。
在曾经那位老爷自身上,林年看见了带血的刀刃,可如今在昂热身上...他看见了数不尽的尸山血海!浑身淌血的老人屹立在最巅峰凛然不倒。
卡塞尔学院的校长竟然是如此一个渴战之人?他在追寻什么?能将毕生的祈愿寄托在厮杀中?名誉?财富?权力?
“是屠龙。”昂热像是读出了林年的心轻声回答。
林年笑了,他的笑容很纯粹,棋逢对手,高山流水,他终于意识到面前号称一百三十岁的老人是他这辈子遇见过的最为强大的敌人!
这一次胜负,他可能输。
在学生们的注视下,林年动了,但并非是进攻而是慢慢改变了持刀的方法,他矮身了下来把竹剑收到了腰间,最终正坐在了地上。
“是居合啊。”在不少学生一脸茫然的时候,校长道出了林年准备使用的剑术。
“拔刀术?那为什么要坐下来?”恺撒略懂一些日本剑术,拔刀术鼎鼎大名自然也是清楚了解的,但他从来没有见过有拔刀术需要持剑人正坐的。
“你误会了一点。”昂热看了一眼恺撒:“居合和拔刀术是两个东西,前者是坐技,后者则是战技,在战国、江湖时代居合被研发出来的目的是为了反制出其不意的偷袭,在酒宴上、在会谈中,刺客在一瞬间拔刀而来,居合者可更快应变抽刀反击。”
“他的意思的要我先攻。”昂热笑着看向林年:“我在日本学习过剑道,与友人研习过拔刀术、居合的利弊,意见统一为后者违背了日本剑道中恪守的“残心”之理,意在于无时无刻保持警惕,居合之道锻炼的便是在持续的松懈堕懒中能在遇到危机的刹那转变为攻势。如果我不出手,那么他就会在这里一直坐下去直到我离开或者这堂课结束。”
“那校长您的应对办法呢?”恺撒对这场对决的兴趣更加浓厚了。
“如果我回答以不变应万变,那么今天各位同学估计就得枯坐到下课了。”昂热微笑:“所以我选择应战。”
说罢,昂热将中段持刀的动作变为了收刀入鞘居于腰间。
拔刀术。
地上正坐的林年盯住昂热一动不动。
“拔刀术这种东西对速度和力量的要求很大,我已经老了,拔刀的质量当然会比以前差的多,但究竟差了多少,还是得需要练一练手才能得到答案。”昂热说。
“很荣幸成为校长的磨刀石。”林年说。
校长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想要成为昂热的磨刀石也是要资格的啊。
笑毕,昂热拔刀了。
在屋子中所有人的注视下他失去了踪影,只有极少数人的余光来得及看见有一道黑影已经到了林年的面前。
恺撒的视线也跟不上校长的拔刀,他只能听见风中响起了一道可怖的呼啸,想象出拦在那尖啸前的一切东西都会被撕开。
十分之一秒、一刹那的时间昂热与林年错身而过。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了林年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放到了胸前,右手握住竹剑剑柄,左手放在剑身上。
“好快啊。”林年说。
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校服衣裳,当胸的位置凹陷了下去,似是有条状重物压过,而他拔出的竹剑剑柄正好差了一厘米举到那个位置。
在林年身后昂热挥动竹剑做出了血振纳刀的动作,他的拔刀术才算是完整了。
林年被斩下了。
这一剑是横切斩,如果校长手里握着的是真刀,那么他的躯干连同手臂已经一齐断裂了。
这一剑,放在古代足以被冠以暗杀之王的剑圣名号,无人会敢与这个老人共处一室,因为踏入了屋子就等于坐在了他的刀锋内,斩击何时落下只看举杯酌引的老人心情,生死予夺之道尽皆在他的鞘中利刃上。
“我输了。”林年很干脆的放下了手里的竹剑,站起转身鞠躬:“受教了。”
直到现在,还没有几个人明白了刚才一刹那发生了什么,如果说林年与宫本一心的对决他们能勉强看清的话,这一次就算是双眼绷圆也难以窥伺全貌。
“不愧是近年来在血统上最优秀的学生,只差一点,就那么一点的距离你就挡下了这一剑。”昂热看向林年眼中的赞赏之色毫不掩饰:“并且你可是后手拔剑,能做到这一步你已经很棒了!”
“差一点的意思就是差很多。”林年摇头:“这一点的距离简直就像迈不过的天堑。”
“很好的品德,这有助于你在居合之道上走的更远。”昂热说:“你很快,但还能再快。”
“不,是校长太快了,并且还可以更快,刚才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林年注视着这个百岁老人眼中也掠过了一丝不可思议。
“你还年轻。”昂热拍了拍林年的肩膀:“新时代终究是属于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再努把力或许就可以让我安心的坐在看席上休息了。”
终于,有人鼓掌了,是恺撒,他的掌声起了头,整个教室都响起了海潮般的掌声献给这一次无人看清但却毋庸置疑极为精彩的对决!
在掌声里,林年有些不知所措的挠着头,但也不算受宠若惊,恺撒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背也表示出了赞誉和欣赏之意。
可在人群中,昂热却默默地看着林年心中想着一些更为深远的东西,他在日本也教过一个学生,善于拔刀之术,那位学生的刀很快,因为他有必须要斩开的东西,所以成天万次挥剑,万次入鞘,直到斩出自己的毕生所愿。
那么你呢,林年?你的居合之道是为何而练的呢?居安思危,你心中是有什么难以言喻的恐惧迫使吗?
没有人回答他,在掌声和簇拥中,林年只是笑着,目光清澈,好似他才是胜利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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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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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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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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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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