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那天,孟时和良载阿公俩人看着电视,阿公问,“今年暑气什么时候散啊?”
孟时根据阿公教的“指推天干纪日”掐指一算,得出的结果是——“初伏在六月初十,末伏在七月十一,今年暑气散在七月二十三。”
当时,老少俩相视一笑。
孟时感觉自己逼格挺高,良载阿公感觉孺子可教。
气氛和谐又美好。
然后……
就在昨晚,老少俩眼睁睁的看着河州电视台,发布了“高温橙色预警”和“高温热浪预告”。
俩人看着身材样貌姣好的播音员,在电视里比划着代表南方持续高温的红色,伴随着夜鸦不应景的“嘎嘎”叫声,相顾无言。
孟时,半晌,憋出一句:“大人,时代变了。”
良载阿公一拐棍敲在了他头上。
老少俩对视一眼,默契的把刚刚看的天气预报当成幻觉。
孟时默默把频道调到戏曲频道。
于魁之扮的诸葛亮正唱:“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本该暑气消散的日子。
气温到了35度,而且会持续至少三天以上。
不过,这种天气对于晒稻子是好事。
孟时把几卷很有历史感的“垫子”在院子里铺开。
“垫子”是竹编的,宽大概有一米八,长度在三四米左右,两边都有一根竹棍,长得放大几十倍的圣旨差不多。
这垫子是用来晒稻子的,以前农村都是泥土地,稻子收割后就晒在这样竹制的垫子上。
现在基本每家每户门前都是平整的水泥地,有的是地方晒稻子,所以这种垫子早已经用不到了。
不过UP主嘛,总要给观众展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或复古或前卫或贵。
为此,孟时还把全村唯一一台还保存完好的“扇谷风车”,给请了出来。
由于机械化的普及,孟时上初中开始,像“风车”这样的农具就已经被淘汰。
不过因为阿爷比较念旧,晒谷子的垫子和这台“风车”保存的都很完整。
扇谷风车有风箱、摇手、车斗、漏粮斗、出风口等部件,这东西整体木制,依靠组装,不用一根钉子。
孟时记得以前是十几二十户人家共用一台,在加工稻谷时,把晒干的稻谷放到斗上面,然后把隔片打开,使劲摇动把手,秕谷、糠皮和草屑杂碎从出风口飘出,而饱满的谷粒,则从漏斗口垂直滚下,落到接在漏斗口的箩筐里。
前天收的稻子,要再晒一下午。
彻底晒干水分之后,傍晚天阴凉了,用“风车”吹掉杂物,明天送到“碾米厂”脱壳,今年的早稻新米就可以入仓了。
孟时把昨晚收起来的稻子,重新倒在垫子上。
每一张垫子上面倒两袋子,五张垫子全部倒完,正好差不多一千斤。
然后拿着木质的,跟八戒武器差不多的木制耙子,把稻谷均匀的在垫子上摊开。
“你说话啊!”陆佳从相机的架子后面把头探出来,对孟时喊。
孟时感觉莫名其妙,抬头看她,说道:“晒个稻子说什么话,等后期的时候,配上笛子葫芦丝,写一段旁白慢慢的读,不就好了。”
陆佳一想也是,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中午的时候孟时切菜,阿嫲做饭。
而陆佳自告奋勇的去烧火,老式的柴火灶,有两个灶膛,两口锅中间嵌着两个铁制的汤罐,这是烧水用的,一顿饭下来能烧两热水瓶的开水。
陆佳坐在两个灶膛之间,拿着火钳这边鼓捣一下那边鼓捣一下,弄的满头大汗。
孟时去后面的井里,把一早就泡下的西瓜起了上来。
把西瓜切开,半个切块,给阿嫲递一块,自己吃一块,剩下当菜。
然后把另一边西瓜,插上调羹递给陆佳。
陆佳擓着冰冰凉凉的西瓜,对着红红火火的灶膛,人生第一回体验到了“冰火***”。
天热了犯困,陆佳吃过饭就跑去找鱼午睡。
孟时则开始剪辑这两天收稻子的视频素材。
一个小时之后,孟时看着三十分钟的时长,无奈的摇头,开始重新剪。
把那些大段的长镜头删掉,尽量让视频连贯简洁。
从大伯的镰刀切到陆佳的镰刀,再切到年哥拉着用来分离稻子和蹈杆的“老式脚踩打稻机”,镜头越过在挖泥鳅的鱼,跟着行人,看到隔壁的稻田的收割机。
孟时笑道:“开收割机的大哥,一定也好几年没见过,有人这么收稻子了。”
大婶提着篮子来送点心。
一罐子糖水,一些早上买的重新加热的包子,一锅面条。
几个人把镰刀放下,大伯和年哥商量下半年的计划。
鱼带着陆佳去追在地里觅食的白鹭。
第一天收稻子的视频,结束。
这次满意多了,虽然好像还是没人看的样子,但至少把时长压到了七分多,算是正常了。
至于流夏,评论区和弹幕都在吐槽时长,真正有心思看的人没几个。
陆佳这两天是真的累了,中午吃完饭后,一觉睡到了下午快四点。
她跑到老宅的时候。
孟时正跟个老农一样蹲到屋檐下抽烟。ωωω.χΙυΜЬ.Cǒm
陆佳顺着他的目光,看着一院子的黄澄澄的稻谷,心里有一股子,这就是朕打下来的江山的膨胀感。
她搬着小板凳在孟时旁边坐下,拿出手机对着孟时,“这位同志,看着这一院子的谷子,心里有什么感想呢?”
“挺好。”
陆佳对他的反应不是很满意,用脚扒拉他,“要有丰收的喜悦和对自然的感恩。”
孟时一拍大腿:“woc,这些稻子都是老子哒!大自然牛批!”
陆佳强忍着扑过去掐死他的冲动,“你给我正常一点啊!”
孟时感觉此时此刻,自己应该念一首诗,但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woc,就是苟…
————
因为昨晚的天气预报,良载阿公晚上没来。
陆佳这两天和鱼的感情迅速升温,吃完饭就跑了。
静谧的夜。
孟时一个人躺在露台的摇椅上,透过白色的蚊帐,看到一只叫不上名字的鸟,扑腾翅膀飞过竹林。
伴着两声虫鸣响起。
这一刻,他终于想起来一首能念的诗来。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妙啊。”
孟时拿出手机,准备搜索一下,这首诗有没有出现过,突然看到陈与下午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他点开一看。
“楼三车祸,走了。”
孟时闭眼再睁开,这行字还在。
他目光从这条消息往上移。
《无法老去》八百里秦川。
从摇椅上爬起来,从口袋里摸了根烟。
点击播放。
楼三意外平和的声音传来。
“在我的视线所及,阴影不断逼近。”
“覆盖最深的思绪,黄沙已毫无意义。”
“秋风会吹起,时间泛起涟漪。”
“钢筋水泥刺穿我的身体,我想,我已经无力老去。”
“在我的视线所及,阴影密无缝隙,覆盖我遗留的痕迹。”
“我会思念你,当星河最后的幕布垂落眼底。”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孟时睁眼仰望,星河好像哗啦一声,向他心坎倾泄了下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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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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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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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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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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