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边走边跳,时不时伸手捞一下挡在额前梢动的碎发,一双迎了风色的眼睛微眯着,下巴轻抬,笑起来整个人是显得那样细致温柔。
哑哥一直侧着脸默默无声地注视着李乐,像是凝望一朵在他心中破土生长的,挂满了露珠,一点一点悄然绽放的洁白花苞一样。
在那明明很久,却让他觉得仍然停留的十分短暂,不足以深尝到甜味就被匆匆不舍退开的吻中,又一次强烈地感受到了温暖浓郁的幸福和依恋。
“哥哥,等明年夏天了,你能带我到这儿来游泳吗?”
李乐斜过脸仰着,跟在深深看他的哑哥对上了视线,白净的小脸和鼻尖被吹的有些发红,眼睛里沁着淡淡浅浅的笑意。
哑哥看得有一点入迷了,目光迟缓地落到了李乐舔了一下,红润饱满的嘴唇上,歪着头咽了一口口水。
“我脸上有灰吗?”
“嗯?就这么盯着我看。”
李乐站住了脚,转到哑哥面前用小指勾住了他的另一只手,摇了摇,笑了。
“看得你都不知道我刚才说了什么,对吧?”
哑哥眨眨眼也跟着他笑了,眉毛都扬上去了,低着头俯视着李乐,乌黑的眼睛里就如晃动着微微波涛的水面一样。
“我说等明年夏天,想你带我到这里教我学游泳的。”
李乐笑眯眯地望着他,哑哥这回看清楚了,抿着嘴唇略微想了一下,对着他点了点头。
“......好......”
要说夏天来长阳河里游泳,确实是比地里的大水塘和他家门前的那条小河要爽得多,这儿的河面大而宽阔,想完整地游上一个来回得花些力气的。
村里水性好的那些人,基本都在这里比试过各自的游泳水平。
哑哥之前跟吴卫国来放牛的时候,还赢过别人两三次。
不过汛期一旦到来,村里不论是本事多强的人都不会轻易下水的,从上游泄洪下来的水流又急又猛,水面之下更是暗流涌动。
人只要下水了,靠自己的力量几乎很难游得起来,如果再遇到了强劲的漩涡就更加危险了,这河沟村里不是没有大胆下水却丢了命的。
反正每年夏季汛期到来,周围的村组都会传来一些人被淹死的消息。
哑哥记得很清楚的是有一年,邻村的一个妇女带着两个孩子从娘家回来。
抄近路想从长阳河这边过来的,当时河床上已经有漫到脚脖子深的水了。
两边的河坝还相距一公里左右,她从那边的河坝下都被漫了的水泥板桥淌了过来,估计着是能赶得上的,可没等走到一半,水流就逐渐大的她们站不稳了。
当时前进不是后退也不能,她们就被困在了拦腰深的河床中间,只能绝望地哀嚎求救,一点都不敢动弹。
最后在坝上密密观看的人群惊呼叹息中,像一棵没根的草似的,被大水给冲走了。
哑哥想着,还是先在家门口的小河里把李乐给教会了,等他在水里能熟练地掌握游泳的技巧了,再带李乐来长阳河里玩。
俩人沿着原路说说笑笑地返回,下了坡天也不早了。
李乐摸着自己冻得冰凉的脸和耳朵,跟贴在他边上非要挤着他走的哑哥,说要去学校那边看一看再回家做饭吃。
哑哥完全没意见,本来出来就是带李乐到处闲逛,给他熟悉熟悉河沟大队的,如果下午李乐还想出来他也是很乐意陪着他。
李乐跟着哑哥慢慢地走着,也不清楚拐了多少条小路,经过几户人家了,终于在一片村组的夹角位置看到了河沟大队的小学。
占地面积也挺大的,围墙里四排长长的土房,李乐隔着大门往里看,小路两边都是盆口粗的梧桐树,校园的土操场上还堆了几堆枯黄的落叶。
“也不知道在这儿当老师需要什么条件......”
李乐嘀咕了一句,他被捡来的时候除了一身的破衣破裤,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到现在也还是个没名没分的黑户口,更别谈他是何种身份学历文凭这样的证明了。
学校还没到放学的时间,李乐能看到教室里有走动的人影,不过听上去却安静的很。
正疑惑他们是不是在考试时,一个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拿着锤子敲响了下课铃声。
不一会儿,就从各间教室里叽叽喳喳地涌出来了一大群孩子,连跑带跳有说有笑地往校门口走。
李乐站到了一边,看着这群背着简单的小书包,衣着朴素,但个个脸上笑容都是那样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们,心里都有一点的羡慕了。
就语文和数学两门课,书还那么薄,更不需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早上成群结伴地来。
中午按时按点一路遛回家吃饭休息,下午再来直到太阳还高悬在头顶就放学了。
他小的时候,他爸爸妈妈给他报了书法班,还坚持不懈地学了好多年,李乐就记得没完没了地练字,是这辈子让他最痛苦的事儿之一。
甚至在他来这里的前一天,还开玩笑跟他爸妈调侃过,交了大几万的学费,写得一手好字却无处可用了。
也就过年那段时间画几副春联贴贴,再拍照发个朋友圈。
等小孩子三三两两走得差不多了,李乐对着倚靠在墙上,安安静静在等着他回家的哑哥笑了笑,拉着他的胳膊挽住了,蹦蹦跳跳地往家走。
“哥哥,刚才有好多小孩都跟你打招呼哎,他们叫你哑哥哥呢。”
哑哥笑着点点头,牛棚里炒豆子的时候,他从来没赶过这些跑去想尝上一口的小孩子们。
像那些年纪特别小的,不敢上前的,哑哥都会等豆子凉了抓一点给他们。
所以这些小孩喜欢他比喜欢吴卫国多,见了自然也会亲昵地叫上一句哑哥哥。
“我的哥哥原来这么招小孩子喜欢啊!”
“那哥哥你喜不喜欢小孩子呢?”
李乐抱着哑哥的胳膊,一步一步走得十分轻快,好像他俩也是刚从考场上完成了一张满意的答卷,背着装满希望和梦想的小布包,放学一起回家一样。
哑哥偏过头咧着嘴,露出几颗白牙,乌黑的眼睛里熠动着柔软明亮的光芒,抬起手对着李乐指了指。Χiυmъ.cοΜ
“......哥......哥......西......欢......理......”(哥哥喜欢你)
李乐嘴一噘,眯着眼睛假装被他给说得不开心了。
“你意思我是一个小孩子是吧!”
“行啊,好,那,那帅气的明辉哥哥~”
“弟弟走不动了,你背着我好不好~”
哑哥哪能放过这么一个李乐亲自送到他跟前的机会,一下子睁圆了眼睛,用力地攥住了刚刚逗弄完他,转脸就想撒丫子跑开的李乐。
跟在水里捉大青鱼似的,才把浑身乱扭,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李乐扛到肩膀上,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过来的孙俊程挡住了去路。
哑哥一怔,立马有些警惕地上下扫着站在面前,斯文儒雅一表人才的孙俊程,把捂在李乐屁股上揉着的手给拿了下来。
孙俊程瞥了一眼,眉头稍稍一皱就又舒展开了,夹了一下咯吱窝滑下来的几本书,笑得很是热情。
“你好啊,刘明辉。”
接着犹豫地又伸出了一根手指,对着那个屁股浅浅地示意了一下。
“呃......还有......那个是李乐吧......呵呵......”
李乐顿时在哑哥的后背上止住了笑,猛地抬起了头。
“谁在说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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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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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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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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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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