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还有话要说。”
魏正弘气若游丝道。
“锦娘,对不起,我辜负了你,我很后悔,本来想弥补你的,可惜……”
宁氏怔了怔。
锦娘是她的小字,她很多年没听他叫过了。
果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临到死了,魏正弘终于说了句人话。
见他说完就阖上了眼睛。
宁氏心中一慌。
“魏正弘!你给我撑住!别以为你替我挡了一枪,说了两句好话,我就原谅你了,你欠我们娘儿俩的多着呢,你得活着给我还完!”
说罢,见萧清音赶了过来,慌忙道:“清音,你快给他看看。”
“好,您别慌。”
萧清音先给魏正弘喂了一颗参丸吊着命,再做手术把他腹部的子弹取出来。
期间,宁氏候在外面,向漫天神佛祈求。
“这人虽然眼盲心瞎,又笨又愚,好歹征战沙场多年,护过万千百姓,请菩萨看在他的战功份上,让他多活几年……”
等萧清音出来,她第一时间迎了上去。
“怎么样?”
“手术顺利,不过还没度过危险期,要看熬不熬得过今晚。”
宁氏一颗心提了起来。
夜里,她守在病床边,给魏正弘守夜。
魏琰要来替她。
被她拒绝了。
“你不眠不休追踪了几天,也累得不轻,赶紧歇息去吧,娘不困。”
魏琰看了眼脸色苍白的魏正弘,心情有点复杂。
在他最渴望父爱的时候,这个人没正眼看过他,还拿别人打压他。
但他还是一心一意想要获得他的认可。
在他印象里,他是如此高大,如此强悍,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然而此时此刻,他虚弱地躺在床上,两鬓斑白,面容沧桑,完全看不出一点伟岸模样。
这让他惊然察觉,原来时光早已过去这么多,他们两人的位置已经掉转过来。
追在后面的,需要人照顾的,已经不是他,而是这个老头子。
他抿了抿唇。
看在这人为营救母亲出了大力,又救了母亲一命的份上,过往的怨恨姑且抵消。
但亲子关系是不可能恢复的。
他别过头,看了眼忧心忡忡的母亲,心里有点担忧。
希望母亲不要这么容易被他打动才好。
他的顾虑显然是多余的。
第二天魏正弘苏醒后,宁氏就交给旁人照顾了。
魏正弘对此颇为失落。
却也不敢说什么。
谁让他当初不曾善待他们母子,害他们受了那么多委屈和伤害呢。
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等到伤势好转,他就让人把他送回自己家中,自个养伤去了。
宁氏安然归来,对靖安侯府和忠勇侯府来说,都是个好消息。
魏琰特地置办了一桌酒席,两家庆祝了一番。
此后天气便一天比一天寒凉。
到了十月初一寒衣节这天,晨起已能看到一片薄霜。
寒衣节和清明节、中元节并称大熙三大鬼节。
在寒衣节这点,京城人都会出城祭坟,给先人送寒衣,也就是焚烧用五色纸制成的衣服、鞋帽、被子、屋舍等。
萧清音和韩氏等人吃过早饭后,就坐上马车出城了。
秦文君如今随侍萧清音,自然要一块去。
天赐不消说,娘去哪他跟到哪。
到了云家祖坟所在山脉,入目皆是各式马车,全是来拜祭的士庶的。
因要爬的山有点高,萧清音担心秦文君身体吃不消,就让她跟天赐和车夫在车里候着。
秦文君应了下来。
等了没多久,天赐待不住,闹着出去玩。
秦文君掀开车窗帘,见不远处的山道有棵结满松果的矮松树,便同意了。
“娘带你去摘松果吧。”
天赐闻言,欢呼雀跃不已。
“太好了,我喜欢吃松子。”
娘儿俩走到那颗松树下,秦文君压下树枝,天赐踮脚摘松果。
不一会儿,脚边就堆成了小山堆。
天赐还要摘。
秦文君却担心拿不了那么多。
正要劝他回去,山道上走下来几个衣着光鲜的富家子弟。
个个眼底青黑,脚步虚浮,一看就常年声色犬马。
秦文君蹲下来,低头敛眉收拾松果。
却也没能避开麻烦。
察觉捡松果的是个美娇娘后,这几个纨绔子弟停了下来。
张口就调戏。
“小娘子在此作甚,莫不是新丧了夫郎,来山上祭拜?”
“我这带了酒,小娘子不如陪我们喝两杯?”
“若是陪得好,或者可以抬你入门。”
“……”
天赐听不懂这些人在说什么,但这种腔调他听过不少,知道这么说的都不是好人。
又见他们直勾勾地盯着他娘看,一手一个松果扔过去。
把这些人都砸了一轮。
为首戴白色玉冠的那人勃然大怒,扬手就是一马鞭。
秦氏瞳孔微缩。
立刻挡到天赐身前。
鞭子即将落在她脸上之际,一只大手蓦地伸过来,握住马鞭并用力一拽。
执鞭之人被拽得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满脸惊怒交加。
“何方宵小!竟敢对爷不敬,信不信爷让你死无全尸!”
来人正是柏彦章。
他刚刚拜祭完父母,下山刚好看到这一幕。
闻言冷冷道:“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妇人,殴打幼童,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那人扔下马鞭,从地上站起,正要说一句“你大爷我就是王法”,肩膀被同伴拍了拍。
“这位好像是那位有铜豌豆之称的大理寺少卿。”
同伴悄声耳语。
那人腿忍不住抖了抖。
这位爷可是连南厂提督都敢招惹的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狠话都不敢放,夹着尾巴下山了。
其他几人也一样。
秦文君站起身,向柏彦章道谢:“多谢柏大人见义勇为,妾身感激不尽。”
“不必客气。”柏彦章淡淡道,“你是来拜祭……”
他一时卡住。
秦文君明白他要问什么,摇头道:“不是,我是随姑娘来的。”
说罢,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
柏彦章微微诧异。ωωω.χΙυΜЬ.Cǒm
寒衣节她竟不祭拜亡夫?
是因为那人的坟不在京郊,还是那人待她不好,她不想拜祭……
思忖间,一捧松果出现在眼前。
沿着松果看去,是高举着双手,扬着笑脸的天赐:“柏叔叔,谢谢您帮我教训坏人,请您吃松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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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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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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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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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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