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尚未过半,这偌大的皇宫内已是一片沉寂,除了守夜的宫人和巡夜的禁军之外,再难觅得半个人影。
仙福宫偏殿的一处院落内,厢房蜡炬未熄,昏黄的幽光在冷寂的夜色中,留下一缕缕残影。
林绾绾坐于窗边,悠闲地品着一盏茶。
整间房内只燃着一盏烛台,一双星眸在烛火氤氲下泛出丝缕涟漪,艳色潋滟,吸人目睛。可在她眼眸深处,却又似覆了一层檐上青霜,如琼屑,如碎玉,望之一片清冷幽寒。
她时而凝眸望着手中的茶盏,时而又隔窗望向那些被风吹得乱颤的枯枝残影,直到一盏茶将尽,她才终于将茶盏放下,随后红唇轻轻一挑,如蜻蜓点水般掠过一丝笑意。
四周万籁俱静,唯闻窗外风雪声渐大,偶闻寒霜折枝。
她羽睫轻颤,转而幽幽地叹了口气。
看来今夜注定不会太平。
这位华贵妃看似并未为难于她,实则也未放过。在华贵妃邀她进入梅林的那一刻,想来便已洞悉到了太后的计谋,也正因如此,她才没有为难自己,转而不露声色地将计就计。待这件事传入了太后的耳中,那么太后必然会认为她们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将她们视作一丘之貉。如此一来,太后便更不会放过自己,今夜,定会对她下手。
不过令她费解的是,这位华贵妃既然选择了顺水推舟,也知道太后今夜要对自己下手,按理说,她应当喜闻乐见才是,可为何又要多嘴一句,提醒自己防范太后?她既想让自己死,又想让自己生,如此纠结反复,究竟所图为何?
就在她沉思之时,夜风突盛,旁边一扇未关严的菱花窗忽而刮开,灯座上的烛火被风激得摇晃不止。紧接着,一股寒风猛然侵入房内,刹那间,风息灯灭,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
伴随着烛台上蹿起的一缕青烟,林绾绾眸光微微一闪,身形轻盈而矫捷地掠开,迅速从发间拔下一支簪子,直直抵在蹿入屋内的黑影脖颈处。
“林小姐,是我。”
黑影一把扯下了面罩,借着窗外微弱光线,一张英挺的俊脸落入了林绾绾的视线。
“子玉?”林绾绾微微蹙了下眉,旋即放下了手中的簪子。
她默默看了他一眼,随后行至窗前将窗户关上,又将火折子拿出来,垂眸点着一盏烛台,头也未抬地问道:“是他让你来的?”
她声音虽然平静,但子玉却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冷意。
子玉见她这般态度,大致也知道几分缘由。来之前,子书便曾偷偷跟他提过,今日主子与林小姐在庄子上曾发生过争执一事,故而林小姐在见到他们时,大抵会有些不待见。
他心中轻叹,颔首道:“是。”
话音刚落,烛火复燃,屋内瞬间亮堂起来。
林绾绾目光一掠,一眼便看到了子玉肩上系着的包袱,当即眉头一扬,似笑非笑地问道:“这是何意?进宫之前,我让暖烟转托于你的话,你……没有转告给他?”xǐυmь.℃òm
“属下一字不落地如实向主子转达了。”子玉朝她微微欠身,立即取下包袱,摊在桌案上,解释道:“林小姐莫要误会,主子吩咐属下来此,并不是为了阻止您或是带您走,主子只是让属下将这件夜行衣带给您,他说您或许能用得上。”
林绾绾盯着桌案上的夜行衣,刹那间眸底涌动着数道难以言说的情绪,神色显得颇为复杂。
莫非苏瑾已经知道自己进宫的目的了?
林绾绾也说不清此时心中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分明有许多话想要说,可却又不自觉地哽在了喉头,最后只幽幽道:“你家主子倒是想得周到。”
说罢,她替子玉斟了一盏茶,示意他坐下说话。子玉见状倒也没有推辞,从善如流地坐下了。
“倒是难为你了,这皇宫之大,若是没人引路,想找一个人实属困难,想来你也找了我许久吧。”
子玉摇了摇头,浅笑着答道:“各国皇宫虽有差异,但一些宫苑和宫道却也算是大同小异,属下虽未来过南陵皇宫,可大致的方向还是能辨得清。只是刚潜进来的时候,不巧在御花园里见到有人使了一些下作手段,便耽搁了些时间,而后又正巧见到了您,于是便在暗中跟着您。后来您回来后,属下便潜伏在外面,待到夜深人静时再现身。”
其实子玉很想告诉她,若不是主子痛急攻心,又冒着风雪来回策马,引发了旧疾,现下无法运出内力,否则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便该是主子了。而主子为了能尽快确认她的安危,不顾他们三人的极力劝阻,硬是让他和子书、子衡一起潜入宫里寻她,自己却硬撑着病发的身体,在宫外打点一切。
这些林小姐都一无所知,可子玉知道,主子能作出这样的决定,便已说明,他已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也不打算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他早已将林小姐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加珍贵。
只是这些,他从来都是独自担负,在她身后默默地替她摆平一切,从不肯让林小姐知晓半分。
他还记得,自己曾问过主子,林小姐每次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闹,屡屡将自己置于险境,为何主子从不阻止,最后还要默默替她收拾残局。
而时至今日,他也依然记得主子当时说过的每一个字——
“她啊,素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会些三脚猫的功夫,既喜欢多管闲事,又爱逞能,即便自己深陷旋涡也不知收敛,倔强要强又从不肯低头,越是阻止,她脊梁上的那根反骨便越硬。偏偏还是个口不对心的,向来吃软不吃硬,看似牙尖嘴利从不饶人,实则却是心地善良、面硬心软。她这样的性子,总得有人护着才行,需要有人理解他、包容她,愿意去了解她的想法,肯为她放下身段哄着她、跟她晓之以理提点她,等她那股倔劲过了之后,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也会听取旁人的意见。只是,该敲打的时候还是得敲打,不能一味纵着她,让她不知天高地厚;但也不能堂而皇之地护在她身前,让她陷入自我怀疑,所以只需在背后默默地替她摆平一切,等她闹够了,再好好敲打一番便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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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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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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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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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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