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冬月,南陵城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街道及宅院的屋瓦都被积雪覆盖,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檐瓦下垂挂着一根根尖锥似的冰凌,在天光下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因再过不久就要到年关,大街上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气氛,可唯有南陵百姓的心里却是极为不好受的。
第一,是因为天家苛政严税,百姓们本就清贫的生活更加难捱,街上的乞丐、流民逐日增多,又将近年关,小偷、强盗更是横行。
第二,则是因为他们极为敬爱的江淮琅江大人,三日后便要处斩了。原本南陵朝堂中也唯有江大人愿意替他们百姓说话了,现在江大人被判了斩刑,他们以后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
南陵城的酒肆里,几名酒客正在谈论着什么。
“告示贴出来了,江大人及其亲眷被判了斩刑,三日后处斩,其余奴仆变卖流放。”
“唉,真是好人不长命啊!以后咱们百姓没了江大人的庇护,可有得受了。”
“小声点,不要被外面的官差听见了,小心抓你去吃牢饭。”
“怕什么?如今这国内有牢饭可吃也算是幸福的了,你瞧瞧城外那些废宅里面,全是些连饭都吃不起的流民。”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据说前些日子聂将军回南陵城了,还是无诏回来的,上面那位气得把御书房都砸了个遍。”
“聂将军无诏回南陵城?莫不是要……”那人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这倒不是,听说这次聂将军回来只带了几个随从,并未带上聂家军。所以皇上不能以谋逆罪处置他,而聂将军此次回京也只是为了替江大人说情,天家又忌惮他手上的兵权,这事也就没有计较,让他过完年立马返回边关。”
“若不是聂将军和聂家军声名远播,常年驻守边关威慑其他三国不敢来犯,天家早就让聂家递交兵符了。”
“哼,天家不是早就在打聂家军兵权的主意了吗?五年前皇上就想纳聂将军的妹妹进宫,以此来牵制聂将军,让聂家军替他死心塌地地镇守边关。可人家聂家和江家是世交,聂小姐和江家公子从小就定了娃娃亲,两人也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一道圣旨就这样棒打了鸳鸯,聂小姐抵死不从,最后竟跳湖自尽了。唉,如此贞烈情深的女子,世间少有啊!”
“可不是嘛,所以那位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之后一气之下便让聂将军回了边关,常年驻守无诏不得回。”
“哼,当年若不是靠聂老将军带着聂家军替那人扫平障碍,那人能坐稳这天下?”
“谁说不是呢?聂老将军还为了他战死,没想到转过头就开始算计人家的兵权。”
“唉,飞鸟尽良弓藏啊!”
“嘘,这些话你们也敢说,当心掉脑袋!”
“唉,来来来,喝酒喝酒!”
酒肆二楼独酌的黑衣男子听着楼下的谈话,狠狠地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三日后。
今日是礼部尚书江淮琅处斩的日子,长街两侧的百姓早已将街道填塞得汹涌如潮。人们在周围悄声议论着,人群中不时发出低低的叹息。
他们目光沉痛地目送着囚车在官兵的押解下徐徐前行,表情或悲痛,或隐忍,或惋惜,有的甚至忍不住呜咽出声。
“江大人……呜……”
“江大人,我们会永远记得您为我们百姓所做的!”
“江大人,望您一路走好!”
“……”
囚车里的江大人蓬头垢面,身上还带着斑斑血迹,早已不复往日的神采奕奕。他微微垂着头,不知道是因为不舍去看这世间最后的景色还是因为天家对他的忠言逆耳置若罔闻,一路都神色悲凉地合着眼,满脸筋疲力尽。
临近午时,囚车在百姓的簇拥下终于抵达刑场。
官兵立即警惕地将护送而来的百姓隔离开,霎时刑场被官兵们围得水泄不通,似乎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琇書蛧
不少百姓还曾幻想过会不会在斩首之时有群武功高强的大侠前来救江大人于刀下,但是又看了看这些官兵的架势,很快便绝望了,这样多的官兵,想劫刑场怕是难上加难。
他们心中充满了绝望,因为如今南陵朝堂,唯一一个出淤泥而不染、愿意设身处地为他们百姓着想的清官,马上就要殁了。
如果说江淮琅是在这个官商勾结、压榨百姓的国家里百姓们心中仅存的水中浮木,那么江淮琅今日的死便成了压垮百姓们心中信念的一根稻草。
前面水患之时,国君和官员是如何对待他们这些百姓的,他们历历在目,而想起那个让百姓安居乐业的东宸国,他们内心更是无声悲鸣。难道就因为他们生于南陵所以就活该被这暴君和这些佞臣视为草芥、罔顾性命吗?现在竟然还夺去他们唯一的期望,这个国,或许早已不是他们的家了。
百姓们凝重的脸上,充满了对江淮琅的感恩和悲痛,也充满了对往后未知命运的嗟叹,内心深处更是对国家统治者暴行的怨愤和痛恨,却隐隐增加了一份冲破藩篱的勇气。
很快,江家十余口人全数被押着跪在刑场上,旁边的刽子手正提着斩刀站在一旁待命。
监斩官走到邢台上,逐一确认犯人身份后,对旁边的小官点头道:“已验明正身,准备行刑。”
小官朝他拱手哈腰,问道:“大人是否要为他们去掉周身捆绑解除口中堵物?”
南陵的刑法有规定,若是犯人没有挣扎反抗,可以由监斩官自行决定是否去掉身上枷锁,以便最后一刻轻松上路。
监斩官凝眉看着小官,“这可是重犯,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你我的人头都会不保,就这样吧。”
说完便转头回了监斩席,旁边跟着的小官连忙点头称是,又满脸堆笑地问:“那大人,是否按照流程让人给江大人送一碗上路酒后再行刑?”
“哼,已是将死之人,哪来那么多屁事?麻溜点办完事,本官好回去交差。”
监斩官不耐烦地扫了一眼在旁边对着他点头哈腰的小官,拿出监斩令,往桌上一掷,大喝一声:“行刑!”
话音刚落,便见十余名刽子手仰头含了一口烈酒,喷在锋利的刀刃上,随后便是手起刀落,江家十余口人尽数人首分离。
刑场外惊叫声、痛呼声、啜泣声接踵而至。
只有刑场不远处,那一抹玄色身影在这一幕下勾起了唇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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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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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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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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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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