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衡缓缓松开手,幽幽地道:“刚才我若不拉住你这个愣头青,主子明日定要罚你去暗牢。”
“为何?!主子刚才旧疾发作了,你看不见吗?”子书更加不解了,突然想到了什么,叱问道,“你不是该去给主子送药吗?怎么还在这里站着啊?!”
子衡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回应道:“主子今日走的时候,我已经把药交给他了。”
子书一愣,奇道:“你的意思是……主子身上有药?那他为何……”
子衡用一种看白痴一样的眼神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摇着头跃走了。
子书皱着眉在那想了半天才终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脸色一喜,“原来主子是故意——唔——”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半路折回的子衡捂住了嘴巴,他瞪了一眼子书,低声道:“不想去暗牢就别叫,主子能听见。事情还没办完呢,别磨蹭了。”
子书抿着嘴巴深以为意地点点头,跟着子衡一前一后轻松跃开数丈,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林绾绾轻轻替他擦拭掉唇下的血渍,垂眸盯着躺在她腿上的那个人,眼神复杂而微妙,正如她内心的纠结与迷茫。这个人,明明心思深沉,步步算计,说他心狠手辣,凉薄寡情也不为过。她该恨他,该厌恶他,可是他的种种行为却又不似真的那般无情无义。
就像灭血衣阁那一次,他明明知道是她设的陷阱,他还是甘愿冒着多年心血被毁的风险,义无反顾地跳进去。
也像那一年,半夜下着大雨,她闹着要偷溜出去吃荷丰楼的桂花糕,他板着脸指责她太过胡闹,还警告她不许出门,否则就去舅舅那里告发她。连原本打算陪她出去的容绥也只好作罢。没曾想,过了没多久,她便听见有人敲她的窗户,她打开窗一看,只见那人浑身淌着水,湿漉漉地站在窗户外边朝她傻笑,然后从衣襟里掏出一包一点都没有被雨水侵湿的桂花糕给她,笑着说:“看见没有,你若出去便会淋得跟我一样。”
所以,苏瑾,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眼前这人,墨发冰肌,羽眉挺鼻,长睫薄唇,明明还是这般好看,可好像又跟从前不大一样了,现在在他那双看似慵懒玩味的眼睛下,深沉得仿佛历经了岁月沧桑,有种让人无法看透的孤寂之感。
而他还是如从前那般贯会惹自己生气,每每生气后,他又会主动来找自己,总是有办法让她气不起来,这倒令她感到颇为无奈。
她又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最后将种种心绪都凝聚在她那光彩耀人的眉眼间,化为一缕清浅的笑意淡淡晕染开来,宛若花树枝头静静绽放的花朵,淡雅含香。m.xiumb.com
苏景迁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她正含笑望着远处发呆,不由得好奇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林绾绾不自觉地回了两个字,突然垂眸看向腿上之人,见他正睁着那双诱人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她愣了愣,随即皱眉问道,“你……醒了?”
“嗯。”在暗自把她那两句毫无关联的话连在一起后,他的笑容瞬间舒展开来,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林绾绾并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只是看着他还赖在自己已经麻木的腿上,便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道:“那你还不赶紧滚起来,我腿都麻了!”
苏景迁挑了挑眉,刚才明明还在笑,为何他一醒来就一副气得牙痒痒的模样。他也不含糊,在她快发火之前,立即起身,径直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他在林绾绾惊奇的目光中拿起一坛桂花酒剥掉塞子,饮了一口,才笑道:“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以前陪你胡闹的时候,身上的衣衫干净过吗?”
想到初识的时候,他俨然一副小古板的模样,后来跟着她和容绥,以前不愿意做的事,后来不都做了?爬树摘果子、下河抓螃蟹、躺草地、坐屋顶……再看看他现在的模样,林绾绾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她眉眼弯弯,单纯的笑容看起来就像初月皎皎,苏景迁看得心中一片柔软,唇角也不自觉地随她轻轻扬起。
蓦地,他顿了顿,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似在斟酌着什么,片刻后只听他轻声道:“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你我都清楚,南陵国破是迟早的事。”
林绾绾目光微微一滞,笑容也渐渐黯淡下来,眼睛里婉转流露出一种悲凉之色,“或许他宁愿是别人,是任何人,但最不愿看到的便是你。”
苏景迁的目光瞟向远处,月色下他的神色半晦半明,“别人会留着他吗?至少我能保住他的性命,护他一生无忧。”
他转头看着她,唇边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笑意,眉宇间隐约有一缕难以察觉的凄凉,“人只要活着,才会有希望,不是吗?”
林绾绾蹙了蹙眉,她知道苏景迁说的都是事实,若是他国之人破了南陵,这位禄亲王是万万不会留的,等待洛淮舟的只有死路一条,而也只有苏景迁才会想办法保住他。
她半垂下眸子,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轻声提醒着他,“就算他活着,你们大抵也不复当初了。他,会恨你入骨的。”
苏景迁闭了闭眼,眼底瞬间掠过一抹悲伤,再睁眼时,那双眼似乎隐匿了所有对爱恨嗔痴的沉溺和执念,只剩下一抹对枯荣岁月的淡然。那种平静,就像是一池凝结成冰的湖水,任风再怎样吹拂,也再不会掀起丝毫涟漪。
“那便恨吧。”他朝她淡淡一笑,似在对她说,又似在对洛淮舟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世事无常,既然我们改变不了命运的方向,总要试着将脚下的路拓宽,不能只局限于那一寸天地。或许,走过前路荆棘,便是山长水阔,未来可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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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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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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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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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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