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蹙起浓眉,一脸慎重地朝容绥询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确有不妥。”
听见这个回答,封家兄妹心中不由得一紧,眼中渐渐流露出几分忧虑之色,容绥却不甚在意地淡然一笑,眉眼舒朗,又听他道,“二位不用如此忧心,若真如本王所猜测的那般,或许对封将军而言,倒是件喜事。”
“喜事?怀王殿下何出此言?”封归年心中十分不解。
“封将军莫急,待本王用琴试过之后,自有定论。”
说话间,容绥已将琴调整好了位置,袖口褪至于手腕处,露出一双修长白净的手,优雅的十指轻轻覆于琴弦之上。
封归年本想还问些什么,便听琴音乍起,又见封倾城略有不满地朝他摇头,示意他专心倾听,便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湖风撩动纱幔,香几上青烟袅袅,端坐于瑶琴前的男子白衣墨发,气质清雅绝尘,眸中流转着淡淡的温润,他右手拨弹,左手按弦。
泠泠七弦,曲意婉转。
仿佛云烟缥缈的湖面上浮着一叶轻舟,一女子倚于舟上,悠悠唱着:
青山空寂寥,惟愿水迢迢。碧空白云缈,红尘千丈,贪一晌岁月静好。
曲调渐起悠扬,又宛若置身于石径幽林,听耳畔溪涧流水潺潺,空灵流转,望天边云霞半酣,清风舒缓。
正当沉醉其中,无比惬意之时,只听音调陡然一转,好似风起云涌,天色骤变,满目草木萧瑟,乱红凌空。
随着指尖拨转越来越密,琴音如激流般湍急,眼前霎时暗红一片,整个魂魄似乎都随着琴弦被高高挑起,然后在高处坠下,仿佛在无底的深渊中一直坠落着,没有尽头。
封家兄妹二人不知何时已经紧闭起双眼,脸色惨白如纸,眉间几乎拧成一团,额上浮着一层细密的薄汗,像是被梦魇缠身一般,陷入了不可自拔的境界。
琴声戛然而止。
“封将军、封小姐,可觉得有何不适?”
沉溺在琴曲之中的封家兄妹,被一声清澈的嗓音从无边无际的深渊中拉回,猛地睁开眼,双双呆愣地坐于原地。
容绥见状,信手拨弹出一段清音,音调清婉,犹如一场及时雨,清洗净化着污浊之气,让人清心静念。
半晌后,才见两人缓过神来。
封家兄妹互看了一眼,在交错的目光里纷纷流露出一抹震惊之色。想到方才差点陷进那首奇怪的曲子里,内心犹如掀起一层滔天骇浪,顿感一阵心悸。
容绥看了看二人惊魂不定的脸,若有所思道:“这绢帛……”
封家兄妹闻言,齐刷刷地看向了那块有些斑驳的绢帛。
封倾城抽出袖中的手帕,轻轻擦拭着额上的冷汗,呼吸仍有些急促,“这曲子,好邪门!”她目光楚楚地看向容绥,感激道,“若不是容绥哥哥刚才弹了‘清心梵音’,我和二哥恐怕已经陷在那曲子里,出不来了!”
封归年眉头紧锁,眼底透出一抹惊诧之色,“莫非真如倾城所说那般,这绢帛被不干净的东西附在了上面?”
容绥并未解答封归年的疑惑,反问道:“不知封将军可知晓,这绢帛是从何处得来的?”
封归年虽不知容绥为何会有此一问,但见这绢帛实在诡异,容绥方才又救了他们兄妹二人,自是不愿相瞒,坦诚道:“这绢帛是我手下的一名副将赠予我的,据说他是在坊间一名流浪商人处买下的。他瞧着这绢帛色泽斑驳,应是古物,便买了下来赠予我,而我又不善音律,知道倾城近来喜爱研究这些,便借花献佛送了她。”
“如此,那应是了。”容绥略微颔首,脸上浮出一抹笃定的笑容,“封将军可知这是何物?”
封归年疑惑地摇摇头,十分谦逊地说道:“愿闻其详。”
“这乃是三百年前无相门流出的‘七杀琴谱’中的一卷,你们刚才就是被它蛊惑了。”
封倾城瞪大了双眼,一脸疑惑地望着容绥,“‘七杀琴谱’?是何物?为何容绥哥哥你方才没事?”
听封倾城这样一说,封归年也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容绥,上下打量起来。xǐυmь.℃òm
容绥坦然一笑,用指尖随意拨弄了两下琴弦,道出了其中的关键,“那是因为在弹奏之前我就有所怀疑,所以用内力封住了听觉,才能无恙。”
“原来如此。”封归年点点头,目光幽幽地望着那块绢帛,叹道,“没想到,这竟是陛下一直苦寻的七杀琴谱!”
“没错。”容绥嘴角含笑,翩然起身,将绢帛递还给封归年,“封将军,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明日呈给父皇,必定龙心大悦。”
封归年立即起身,朝他拱手道:“此次还得多亏怀王殿下,不仅识出此谱,还救了我兄妹二人,归年又岂敢贪功?归年愿把此绢帛赠予怀王殿下,殿下明日呈给陛下,陛下必定会对殿下另眼相待。”
容绥笑了笑,毫不犹豫地把绢帛塞进了封归年的手中,他那神色坦荡的脸上,尽显淡薄与从容之态,“封将军,你的好意本王心领了。只是本王一向闲散惯了,恩宠加身只会招来无妄之灾。况且本王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论功,封将军担得起。”
他脸上的笑容温文尔雅,可封归年仿佛从他的眼中读到了一抹悲凉之色,心中又不禁对这位怀王多了几分敬重和惋惜,遂问道:“怀王殿下文韬武略,心中自有沟壑,莫非真的甘愿一直屈居于人下?”
容绥背过身去,缓步至湖边。但见他衣袂飘飘,白衣胜雪,仿佛凛冬中傲然屹立的松竹,不卑不亢,孑然于天地间。
“红尘三千丈,世事皆浮沉。本王倒觉得闲云野鹤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能安身立命,不是吗?正所谓,不做局中执棋人,宁做世间逍遥仙。”
“好个‘不做局中执棋人,宁做世间逍遥仙’!”封归年被他一身心气所折服,不禁朗声一笑,拍手称快,“怀王殿下有如此胸襟,归年真心拜服。”
他迈步走到容绥身后,朝他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言行举止相较于刚开始表面上的虚与委蛇明显真诚了许多,眉眼间不乏露出几分武将本有的豪迈之态,“今日有幸得以见识怀王殿下的琴技,实乃归年之幸。之前多有得罪,还望殿下见谅。若殿下不嫌弃,往后归年还望能与殿下常相往来,把酒言欢,再共同探讨武学。”
容遂转过身,朝他泯然一笑,“封将军言重了。日后能有封将军此等将才交流,实乃本王之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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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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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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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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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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