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朝忠顺王看去,若说心头对这儿子的怜悯,实也没有多少。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大顺举国,堂堂亲王,竟无一女子能入得你的眼?你既知自己只有一女,为何这么多年不娶妻,不纳妾,不绵延子嗣?“
忠顺王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看向太上皇,眼中光芒,竟逼得太上皇眸子一缩,“父皇,儿臣何德何能得以绵延子嗣?儿臣为子不孝,为弟悌,这么多年,儿臣无一夜安眠,儿臣眼看这祖宗江山不保,儿臣若诞下子嗣将来难道要让他当亡国种吗?”
又是一个言亡国的,太上皇怒不可遏,但多年的修养令他很快平静下来,别开目光,“这么说,你是打算招婿了?”
忠顺王朝贾琮看去,贾琮低头道,“能得王爷和公主厚爱,实乃臣之荣幸!”
“尔这等不忠不孝之辈,又有何资格为婿,尚公主?”太上皇反对道。
夹在这中间真是难受,贾琮似乎看到了周围帷幔背后透着光的兵刃,他丝毫不怀疑,这大殿之中,有着重重埋伏,心中自胆寒,嘴上却是道,“臣不敢,臣自问于国尽忠,为官一任也想过造福一方百姓;臣亦不敢不孝,常思亡母,每缅怀久久不能释怀,还请太上皇明鉴!”
“尔父呢?”太上皇问道,“朕听说,尔将尔父投入诏狱,此乃人子所为?”
贾琮道,“当年臣已过继到了家父贾敬膝下,虽贾赦乃臣生父,臣亦不敢对其不尽心,非臣将臣父投入诏狱,实乃国法为之,非臣为之。王子犯法尚与民同罪,遑论贾赦!”
“巧言善辩!”太上皇顿了半晌,这才不悦地骂了一句。
贾琮道,“柳兄不必客气,琮常年在军中,非那等吃不得苦之人。再,朋友江湖相逢,图的是意气相合。”
贾平应下,问道,“既是招人,不知侯爷对招人有何要求?”
那意思,若如此,他柳湘莲便不讲情面了。他原也系世家子弟,岂能受这等羞辱!
薛蟠很是委屈,“好兄弟,你们坐着说你们的话,我只要看着你就好,在你旁边坐一坐,你便是疼我了。凭你有什么要紧的事,你交给哥,你只别忙,有你这个哥,你要做官发财都容易。”
贾琮便信步朝那边走去,到了近前,一抬眼竟然遇到了一个熟人,薛蟠正与一个不怎么搭理他的青年说话,其人貌美,外罩着豆青色的披风,头戴同色抹额,身穿白色交领长袍,正百无聊赖地坐着饮酒,眼眸低垂,不看薛蟠,倒是两道剑眉英气逼人,透出几分豪爽来。
却不想,如今,赖家早败,赖尚荣被充军不知去了哪里,薛蟠竟然已结交上了柳湘莲,依贾琮察言观色,若他今日不来,说不得薛蟠今日不知又要去哪个烂泥塘里喝一遍脏水了。
若不严加惩罚,百姓将如何看待朝廷?质疑声起,儿臣担心后果会不堪设想!“
柳湘莲倒是豪爽性子。
忠顺王道,“这些年赵菘为首辅,虽殚精竭虑,也不能扭转一二,又灾荒频仍,盗寇蜂拥,去年秋,黄河决于邳州、睢宁,已有百姓唱谣鼓动造反。儿臣以为,眼下国朝已至内忧外患之时,外患尚不足以惧,内忧却实令儿臣夙夜难寐。“www.xiumb.com
“不妨事,你在忙,我来又未提前招呼。”
薛蟠的话勾起了此人的好奇,抬起头来,正好与贾琮一双星眸对上,对方凤眼之中也闪过一道惊奇,因彼此不相识,他只起身,并不好上前搭话。
忠顺王伸手托起他,“你被宣进大明宫时,本王正与皇上议事,皇上本是要亲自前来,是本王拦下了。”
“原来竟是柳兄!”贾琮颇有些吃惊。
幸而贾琮并没有计较,柳湘莲看贾琮尤胜自己三分,若当年年幼,依薛蟠必然是不肯放手,心中怒气稍缓,将包袱一放,正要与没有听懂话的薛蟠说话,贾琮已是抬手按了按,对薛蟠道,“薛兄,你若有话,改日与柳兄说,我今日好容易得空,有些要紧事要与柳兄商量,就不多陪了!”
“琮兄弟,你怎么来这里了?”
太上皇朝贾琮看去,问道,“宁国侯,伱如何看?”
令贾琮想起了后世那些出名的大学,无一不是有几处值得称道的景致,如某大学的樱花,某未名湖。
贾琮见建筑随山势起伏,上坡下坡都筑有石基,学院分三舍,上舍﹑内舍﹑外舍,既彼此独立又连贯,先生所居的院落靠近东边,各院落均以游廊连接,便是下雨天,学员们走遍书院也不至于打湿衣衫和鞋袜。
他朝柳湘莲的包裹看了一眼,问道,“不知柳兄此行是出京还是回京?若出京,正好在这里,琮请客,为柳兄送行,若是回京也正好接风。”
连贾琮都看不下去了,不由得想到当年金陵时候,薛蟠也是如此这般,令自己羞恼不已,才会将起挂起在城楼之上。
如此一来,条件就高了。
柳湘莲听得这话,顿时脸上越发挂不住,冷哼一声,提起包裹和手中鸳鸯剑就要起身,却被贾琮按住了,“柳兄,略坐一坐!”
贾琮和忠顺王方才艰难地从地上起身,贾琮虽膝盖疼痛难忍,依然上前一步,扶着忠顺王的手,二人一齐朝门外走去。
“哎呀,真是巧了,琮兄弟,你过来,我介绍一位英雄好汉与你认识!”薛蟠欲去拉贾琮的手腕,贾琮不动声色地避让开,朝前近了两步。
贾琮立于马上,从远处看书院,已经初成规模,高高的院墙已经将地圈了起来,西山最尾的山丘已经被围在其中,请了山子野先生筹画起造,其因地制宜,院舍楼台错落有致,甚是美观。
柳湘莲听着心中虽欢喜,但眼角余光朝薛蟠看了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正思忖不知该如何说话,薛蟠忙道,“琮兄弟,你来得正好!我这好兄弟今日正是要出京,我听闻后赶了过来,左右留不得,你也正好帮我留一留。眼下外头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你说柳兄弟这么出去,我岂不是日日提心吊胆?”
贾平帮贾琮牵了马缰往前走,到了跟前,贾琮翻身下马,看着低调而又不失气派的院门,贾平在一旁道,“山子野先生说侯爷的构思极为巧妙,这里筑了门房,与后面浑然一体,大门平日里不开,只开小门供少数人来往,极为便利。”
贾琮前来,为的还是族学之事,前些日子,他已是往老师熊弼臣处去了信,求其帮忙,为贾家族学寻一名山长,和几位老师。
而这一次关门,就如同一个信号,当天,赵菘上了第十二道请辞奏疏,泰启帝朱批“准”字,接下来,弹劾赵菘之奏章便如同雪片一样朝宫里飞去。
“臣以为忠顺王爷所言极是,攘外必先安内,眼下虽内忧外患,实外患皆内忧而起,若国泰民安,臣以为,便是给努尔哈赤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反!”
而最为壮观的藏书楼,正好矗立在山巅之上,高高的三层楼还在搭建之中,将来会成为这座书院的地标建筑。
贾琮道,“书院将来会有山长和先生,这些人身边可备几个年幼但精明的书童供差遣,备后勤的膳房伙夫之类,就由平叔把控,其余为书院跑腿打杂的,须读过两三年书的。”
一声宁国侯,令贾琮松了一口气,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坐了二十三年龙椅,修了二十年道的皇帝,也幸好其有着身为帝王的素养,对权力的恋栈,否则,自己今天还真不好脱身。
贾琮骑着马缓步在神京街头上,炙热的太阳如火一般烤着脚下的土地,街上行人稀少,处处可见蜷缩在墙角边廊檐下衣衫褴褛,瘦骨嶙峋,两眼无神的乞丐,三五成群,或是拖家带口,如行尸走肉一般茫然地望着前方。
他虽有些猜测此人是柳湘莲,却不敢相信,原著中,薛蟠与柳湘莲认识,乃是赖嬷嬷的孙子赖尚荣蒙贾府恩典,捐了前程,在家中摆酒。
孔安想起当日情形,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此举很是失礼,忙后退两步,朝贾琮看一眼,心有余悸。
贾琮沉吟片刻,“武院的山长暂时我还没有定下,那边先招几个打杂的再说,不过须备用根基好的,此等人,平叔不妨问一下焦大爷。”
贾琮朝忠顺王拜下,“多谢王爷!”
他心里还是有些感动。
“柳兄,我早闻你狭义之名,且刀剑非凡,一直仰慕已久,没想今日竟能相逢,可知是缘分。柳兄若是一去,将来再见怕是遥遥无期了!”
贾琮看在眼里,端起粗糙的茶碗,抿了一口,对柳湘莲道,“柳兄若是不想忍,实不必忍,说起来当年我与薛兄认识,是在青楼里,当时我年幼,薛兄可没将我放在眼里,后来,为此事,薛兄委屈在城楼上挂了一夜。”
贾琮朝薛蟠点点头,称呼一声,也将好奇的目光投到了此人的身上。
虽说是贾家族学,但贾琮其实想办成的还是一座书院,面积尽可能大,分文院和武院两部分,文院于东,武院于西,分别列西山两侧,中间田舍,虽不多,但足以点缀颜色,一条河如玉带一般,绕校舍而去。
说是一座山,实在是不高,若不称之为山,唯往西去山势渐高,乃为崇山一脉。
薛蟠在一旁道,“什么侯爷,好兄弟,他比你大,你也依着我唤一声琮兄弟,多亲热!”
贾琮巡视一番后,甚为满意,道,“可以适当多招工一些人,将进度加快一些。明日在城里贴一张告示,书院一旦建起来,将来必要用人,早早准备好,省得将来无人可用。”
柳湘莲见贾琮认得自己,其人又是如此惊才绝艳,当即也是欢喜不已,忙让座道,“竟果真是侯爷,今日真是幸会!”
柳湘莲观贾琮,见其眉头微皱,知薛蟠这番话已是叫贾琮分外不喜,他也懒得搭理薛蟠,问贾琮,“这里水酒均不好,幸好离城门近,延平门里头倒是有几家稍好的酒家,不如某今日做东,请侯爷吃两海盅?”
贾平得知贾琮前来,匆忙迎了出来,一个劲儿地赔罪。
柳湘莲听他说的如此不堪,顿时火星乱迸,恨不得一拳打死,但当着贾琮的面,对方二人毕竟是姨表兄弟,也只好忍了又忍。
太上皇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手中的磬杵噹地一声落下,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戴权蹑手蹑脚走了过来,朝外伸手一让,道,“王爷,宁国侯,请!”
贾琮也觉得,在这节骨眼上,皇上亲自出面并不好,一旦起了冲突,他怕是要死定了。
薛蟠先前见过柳湘莲一次,念念不忘,打探其喜欢串戏,串的都是生旦风月戏文,不免错会了意,误认他作了风月子弟。赖家又见后,薛蟠便对柳湘莲百般挑逗,惹得柳湘莲动了真怒,设计将其折辱了一番。
贾平却并没有提出异议,他打算先照着做试试看,若有了难处,再与侯爷分说,又问道,“武院那边呢?”
贾琮闻其言,竟有一等对泰启帝能力的怀疑,他或许在想,若当年非泰启帝登基,会不会好些?
贾琮又觉得,太上皇不至于想到这些。
待走出了大明宫二十来步远,只听见身后传来了沉重而又缓慢的关门声,贾琮忙往后看去,只见几个内侍正推动着门,缓缓地合在一起,此时,连忠顺王都有些不敢置信。
正欲再说几句道谢的话,忠顺王摆摆手,“此举一来为国事,二也是因了你是本王女婿,多的话便不必再说了。本王还要进宫缴旨,先行一步!”
柳湘莲不好拂了贾琮的面子,却是实在忍耐薛蟠不下,朝薛蟠怒瞪了一眼,薛蟠也不知怎么想的,歪着个大脑袋呵呵一笑,浑不以为然,倒有几分宠溺之态。
贾琮深为满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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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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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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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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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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