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不了,但意识却慢慢清醒过来。
他的头因为重力歪向一边,他看见了他的母亲。
她在和男人调情。
她一点愧疚也没有。
一丁点都没有。
休特死死地看着她。
比起悲伤,他更多的是愤怒。
被逼到这种境地的愤怒。
他的眼神太过强烈,手已经搭在男人腿上的王妃终于注意到她被下了药的儿子。
她被休特的眼神惊地叫了一声。
面对周围男人温柔的问话,她拿着丝绸帕子点了点眼角。
她招来了管家。
“能不能让他把眼睛闭上啊,他睁着眼睛怪难受的,我这个当妈妈的,看了心疼。”
管家微弓着腰,答应了这个请求。
休特被人为地合上了双眼。
在这种情况下,他对于黑暗极度不安。
他想睁眼,但药效发作,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他本来并不害怕死亡这唯一的命定性,但是他现在有了在意的人。
他不想死。
他还不能死。
最起码不是以这样的姿态——
危险在靠近。
休特的礼服被拨开。
凉意裹着令人心惊的冰冷。
他的心口裸露在空气中,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那么快地跳动,比他自己要生机勃勃,证明着他还活着。
闭上的双眼让他对声音更加敏感。
他能听见靠近他的侍者的喘息,管家没有感情的应答,对于他血液的期待……
以及他母亲调笑般地对着男人们的应和。
她的声音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小时候非常喜欢一个东西,是八九岁时候母亲柔软的手,她会抚摸他的脸,眼里是粘稠的爱意。
他还太年少,分不清那究竟是掩盖住的厌恶还是对欲望的诠释。
母亲在一个夏天午后拿起匕首狠狠朝他的心口挥了过去。没有人死,没有人手上,他站在原地没有后退,他以为母亲只不过是在开玩笑。
然后到了今天。
他毫无意外地躺在白桌上,匕首正中他的心口。
果然。那个午后明媚的阳光下,她其实挥动了手。那匕首剜进他的血肉,他现在才觉得疼。
休特感受到了细密地疼痛,一点一点向下渗着。
是刃很薄的刀。
贴着他的皮肤在慢慢深入。m.χIùmЬ.CǒM
他的血滴流下,冰瓷的碗贴在他的肋骨处接着血液。
他觉得很痛。
连带着神经也一阵阵收缩着。他好怕疼。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没有自己思想、也没有尊严的血袋。
或者是一只烤鸡,炖菜,牛排。
他疼得开始颤抖。
生理性地颤抖。
休特有了些会死的实感。
今天,他真的可能死在这张纯白的蕾丝桌布上。
休特想,他要把他们都烧死。
谁也别想得到他的心脏。
谁也不能。
在宾客的尖叫奔跑中,白色蕾丝桌布熊熊燃烧。
休特的血变成了不灭的业火,一直燃到切割休特的侍者身上。
休特听到了侍者凄惨的痛叫。
他有些快意。
怎么不用钝一点的刀来杀他,这样血滴飞溅,他能把这一片变成火海。
都别活着。
包括他的生母。
“大王子殿下,您的能力令人惊讶,但相当愚蠢——并且浪费。您要清楚,我们已经付了酬劳,您对您的身体并没有处置权。”
管家的话近在咫尺,休特能感受到,火灭了。
他们找了压制住他的魔法师,把他层层禁锢起来。
休特想笑。
但是他笑不了。
把血变成火焰,是他最后想出的反扑。
也是他对活着出去的最后尝试。
他的生路断了。
他在准备他璀璨的死亡。
当他们把他的心脏挖出来的那一刻,这个庄园会在爆炸中变成黑灰——他将带着这些人走下地狱。
他的每一块骨头,每一片血肉,都会变成爆炸的火星。
他带着温柔想着,他的小队成员们要找不到他了。
他就这么无缘无故地失踪了。
艾尔利特和菲阿娜一定会骂他。
他心爱的半人鱼会为他解释的,他一定是身不由己,或者有什么苦衷。
他们应该会找他吧。
在整个大陆,苦苦地寻找他。
他们会问,有没有人看到过一个红发的疯王子。
他叫休特·雷米亚兹,是他们的队长。
是他们的朋友。
好辛苦啊。还是不要找他了。
好好地生活,比赛,毕业,忘掉他。
“……休特。”
休特木然地想,原来太疼会出现幻觉。
他听到了杜库的声音。
为什么是杜库的声音呢?
是杜库的声音也好。
有个声音陪他去死,他也就没那么孤独。
“……把我们的王子,还给我们!”
休特心颤了一下。
这是艾琳的声音。
不近,但在人群中格外清晰。
不是……幻觉吗?
“啊啊啊啊啊!那些花动了,它们在咬人!”
“管家!管家!快把他们赶出去!啊!我的腿!我的腿被冻住了!快来救救我!”
“大人,大人,求求你,别杀我,我只是来看的,我一点儿都不想喝那个王子的血,我就是来凑热闹的——”
“我的天神!您真是美丽……您的一切话语都是我毕生追求的理想……您要我死?好的,我现在就死。”
“我的脸!我的脸!那个该死的女人用爪子划破了我的脸!呕……”
休特朦胧地听着。
他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他的队友们。
他们来了。
来救他。
把他从冷冷燃烧的孤独沙漠和死去的灵魂中,完整地拼凑起来。
侍者惊惶地逃走了。
他的伤口在慢慢干涸。
在一片混乱中,他被管家拎了起来,用刀抵住了脖子。
他听见管家有些颤抖的声音。
“想要他活着,你们就别动!都离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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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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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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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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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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