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若是放纵了他,导致本该长成参天大树的幼苗泯然众人了,必将是国朝的巨大损失。
若是有朝一日他做了皇帝,却因为今日的放纵导致他成了一代庸君,那么他姜文澜日后到了地下又有何面目面对列祖列宗。
尚书令邱于阳对于姜玄逸认为进学无用的说法甚为不满,挺身问道:“九皇子殿下,这闻听圣贤之言,学圣贤教训,知圣贤礼仪,方成大才。殿下如此聪慧想必也是因常年读圣人之书,领圣人教诲,才有此番造诣,如今殿下却视历代圣贤之言为无用之物,此非小人耳?”
楚皇本想开口训斥,却没想到邱相率先对姜玄逸发起了进攻,也对,这天下文人均是受圣人教诲,他邱于阳作为百官之首,天下文人典范,自然容不得有轻视圣贤的事情存在。
姜玄逸看到相国大人有训斥自己之意,也并未生气,道:“相国大人似乎误会了玄逸的意思,玄逸自小聆听圣人教诲,守礼知节,自然不会认为圣学为无用之物。”
“可是,玄逸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相国大人,望大人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老臣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历代圣贤可是读书成了圣贤?若是读书可成圣贤,那么那些上古圣贤无圣贤文章可读,又是如何成了圣贤?”姜玄逸轻轻问道。
邱于阳此刻明白过来,似乎是掉进了九殿下的陷阱里,但又不得不回答,“老臣认为,圣贤之道,当知世间冷暖、悟天地至理、晓四时变化、通百家之言,可为圣贤。”
“如大人所说,古来圣贤,都不是闭门造车就能成为圣人的,而如今却要我整日埋头这书卷之中,是何道理?”
“玄逸只知,这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玄逸聆听圣训越多,便越觉自身所知甚少,玄逸入学多年,有太多的疑惑存于心中,老师们虽学识渊博,也能为玄逸答疑解惑,但这圣人道理仍需亲身体会,细细感悟才行。”
虽然明知道姜玄逸是在狡辩,但却又不得不承认其言之有理,特别是这“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道理,三人为官多年,更是天下文人领袖,尚未听过此诗句,想必是九皇子殿下亲自所做,没想到这九殿下小小年纪对诗词一道亦是如此精通,果真是才华过人。
“这……九殿下言之有理。”邱于阳老脸一红道,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因为邱相其实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若要为圣贤必然要体察民情,了解这世间万事万物才能有所感悟。
邱相曾在地方为官二十几载,不敢说对这世间之事多么了解,亦不敢自比圣贤,但多年来,也是收获多多,感悟良深,如此才坐上了这相位。琇書蛧
此时看到九皇子殿下也是如此勇于实践之人,恨不得引为知己,又怎么会为了反驳而去反驳他呢?
楚皇看到邱相仅仅三言两语便败退下来,不由得暗暗惊呼,这邱于阳可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三十几年的老狐狸,如今竟然败给了一个小狐狸,着实是吓到了楚皇。
但转念一想,这岂不是证明此子确实才学过人,对于想要把姜玄逸列为储君考察对象的楚皇来说,儿子越优秀他越高兴。
不过,楚皇高兴,另外两位大臣却不能如此轻松揭过了,若是传出去三位相爷被一幼儿斗败了,这让三人的老脸往哪放。
中书令董仲书思忖片刻,拱手道:“微臣董仲书,有一言相劝,这圣人之学,一在教,二在学,三在悟,如今殿下一弃教,二弃学,这“悟”又从何谈起呢?”
“玄逸敢问大人,这历代圣贤是从何处学到这圣人之道。”姜玄逸拱手还礼道。
“自是从圣贤之书中学来。”董仲书肯定道。
“这圣贤书何人所书。”姜玄逸再问。
“自是历代圣贤。”董仲书回答。
“这历代圣贤何人所教。”姜玄逸继续问。
“自然是……自然是先辈圣贤。”董仲书此时也发现自己上当了。
“看来大人也不确定自己的答案啊,这圣贤总有前人教,那第一代圣贤又是何人所教。”
董仲书此刻无言以对,确实,这不断往上追溯,必定有一位圣贤是没有先辈圣贤所教的,那他的圣贤之道又是如何悟得?只能是自己参悟所得。
姜玄逸此刻乘胜追击。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圣人云:“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姜玄逸此刻有些脸红,此世之人可不知道他前世唐朝大文学家韩愈的“师说”,这篇在前世流传千年的不朽文章可是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
单看在场众人这惊骇的表情就知道这段话对他们的冲击有多大了。
千古名篇的力量恐怖如斯。
此时,众人已经被姜玄逸所折服,此等劝学之言正适合作为天下学子的启蒙读物,而姜玄逸凭借此教化之功便可名留青史。
尚书令邱于阳、中书令董仲书此刻都看向了侍中吴恩宪,丢人不能光我们丢,有难一起当。
楚皇也看向了吴恩宪,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也想看看好戏,另一方面,若是朝廷三位重臣都被一小儿战败,尽管此子是他的的皇子,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啊。
吴相看着场中众人希冀中略带促狭的目光,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平复了一下此时的心情,方才光是为九皇子震惊了,这会儿轮到自己了,虽然也很惊喜于九皇子殿下的才学,但为了自己这张老脸,可不能就这样轻轻揭过了。
吴相站出身来对着姜玄逸轻轻一礼,感慨道:“九皇子殿下果然大才,老臣才疏学浅,也没什么可教于殿下的,老臣有个故事,倒是想要说与殿下一二。”
姜玄逸拱手还礼道:“大人过谦了,玄逸洗耳恭听。”
“一日,一石匠得到两块巨石,喜不自禁。”
“这其中一块巨石,石匠尽心待之,细细打磨,千锤万凿,终于将其打造成了一尊神像,栩栩如生,可受世人参拜。”
“但对另一块良石,匠人无心打磨,仅去其棱角,平整石面,无刻字,无雕琢,终成顽石。”
“不知殿下是欲千锤百炼成为那世人膜拜的神像,还是那无人在意的顽石?”
“精彩。”场中众人不由得暗暗点头,不论初心,只谈结果,避开教、学之论,把结果摆在姜玄逸的面前,实为劝告之言。
压力给到姜玄逸这边。
“奇怪了,此子竟毫无紧张之意,还有些想笑?”众人看见姜玄逸此时的表现不禁心想。
下一刻,只见姜玄逸不慌不忙,微微向吴相还了一礼,拱手笑道:“玄逸也有一个故事想说与大人听,大人可愿听否?”
“愿闻其详。”吴相有些纳闷,这你不回答我的问题,反过来还问我是何意?但不管如何,听还是要听的。
“某年,大雨倾盆,洪水来袭,百姓争相向神灵祷告,祈求上天保佑,奈何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终是百姓流离失所、性命不保。”
“另有百姓立巨石以阻洪水,可庇一方百姓无恙,洪水退去,百姓以巨石为脚踏之物,渡水过河,百姓终得活命。”
“敢问大人,神像可救人性命?顽石可救人性命?”
吴相对此无言以对,姜玄逸看似巧舌如簧,但话语中道理斐然,这千锤百炼之物不一定有益于百姓,这不起眼的顽石也许能活命无数。
把正确的人放在正确的位置方能有所作为,不然,再怎么优秀的人才位置不当也毫无作用。场中众人都听出来了姜玄逸的言外之意。
这劝来劝去反而被劝服了,三位老臣不由得有些脸红,虽然三人都觉得九皇子殿下在强词夺理,但不得不承认,殿下所说并未扭曲事实,确有几分道理。
楚皇倒是有些乐了,虽然三位重臣都战败了,可也证明了九子玄逸不仅才学过人,更是在无意中领悟了一分帝王之道。
皇帝是天底下最有道理的人,因为他不可以错,他的话就是至理;皇帝也是天底下最没有道理的人,因为没有人可以说他错了,他若错了,那便是全天下错了。
当然,皇帝任性的时候可以指鹿为马,但这是昏君所为,若为明君,就是从不可能中找寻可能。
姜玄逸与三位大臣辩斗,看似强词夺理,实则是从无理中找到了那么一丝道理,并将其放大,所以,在众人看来,姜玄逸并不是无理取闹,确有道理在其中,所以三位大臣才无法反驳。
其实依照三人的学识,本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败下阵来,但这就是皇族的特权了,面对的是年幼的皇子殿下,又是在楚皇的面前,看的出来皇帝还特别喜欢这个皇子。
多种因素考虑下来,三位大臣面对姜玄逸时不免有些缩手缩脚,这败下阵来虽是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之事。
楚皇心头虽然高兴不已,但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而且,不仅不能夸赞于他,反而要训斥一番才行。
“哼,三位大人如此谦让于你,可不是让你骄傲自满的,也不是你这些歪理邪说说动了他们,三位大人不愿与你这等黄口孺子多做计较,可不是代表他们自认不如你。”父亲对于儿子总是少有夸赞。
“儿臣仅受教,儿臣自知才疏学浅,今后定然多加学习,当不负父皇重望。”姜玄逸亦是自知今日并不是胜了三位大臣。
自己两世为人,也不过三十几年,而三位大臣,最年轻的中书令董相也已是知天命之年,入朝为官也已近三十年之久,最年长的尚书令邱相如今已愈花甲之年,入朝为官已近四十年。
自己只不过是带着前世的记忆,以后世领先今日千百年的先进思想,以一个知情者的角度来面对这些问题,自是带有优势。
若是真与三位大人以真才实学论斗,自己不过今世区区几年的经论学习,虽然自己过目不忘,但是多年来仅靠宫学教导,其实读过的书并不是很多。
姜玄逸早知自己有过目不忘的天分,可惜自己年幼,再加上一直不敢过度表现,明知道文德殿中几乎藏尽天下之书,但也只敢偶尔借阅一二。
平时会在自己的母妃那里得到一部分书籍,但也寥寥无几,几年积累下来,虽然比起绝大多数读书人读过的书都要多,但比起天下文人领袖的三位相国大人肯定是不知差到哪里去了。
若是与三位大人以经学论道的话,恐怕早就败下阵来了,毕竟正如玄逸先前所说,年龄是他最大的弱点,没有办法去见识这个大千世界。
很多东西没有真正见识过,那知识就真的只是知识而已了,缺少了“悟”的过程,单以对经学的理解来说,他其实并没有比那些普通的学子强上多少。
所以,姜玄逸想要出宫去,一是为了逃离这烦闷的皇宫大内,二则是为了去感受一番此世人情。
想要当一个逍遥王爷,可不是混吃等死就行了,还得足够聪明,最主要的是足够的活下来的本钱。
而这本钱可不是能在皇宫大内赚来的,必须得出去才行,只有深入了解了这个世界,才能知道什么能威胁到自己,什么能让自己好好的活下来。
而今日的小小胜利只是姜玄逸为了自己的目标所迈出的一小步而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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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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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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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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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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