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摆摆手让身旁的袁茹退了出去。
殿门再次关上,秋夜的冷风吹起了王珣宽大的衣衫。
“王爱卿,令郎孝期厮混,做出了如此丧失人伦之事,爱卿包庇他不说,竟然还让他重新被推举了官职。若天下人知道,王氏其他的郎君的德行也会被人质疑。到时候王氏之人再入朝为官,恐怕会艰难些。”皇帝冷眼看着他,沉声说道。
宽大的衣袖遮住了王珣紧握的双手,他笔直的身子轻微摇晃了下。良久,他道:“陛下,婚期可以提前。但是,老臣有一事相求。”
“你说!”
王珣俯身行礼:“臣恳求陛下能给长安君一纸诏书,若他日阿嫄和平阳郡公无法举案齐眉,可准许和离。”
皇帝痛快的回道:“允!”
“谢陛下!”王珣直起身子又道:“王柳虽不是老臣举荐的,但是老臣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既然如此,老臣请陛下恩准告老还乡。”
皇帝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痛快,只是若就此免了他的官职,恐士族会有不满。
他沉思了一会儿说道:“爱卿虽有错,但是毕竟辅佐了朕这么些年,如今又南征在即,正是用人之际,爱卿就先不要回琅琊了。”
“老臣实在无脸再坐尚书令之位了!”王珣坚持道。
皇帝沉吟道:“既如此,爱卿去做并州刺史吧!朕南征后,恐怕匈奴人不安分,爱卿去帮朕看着,朕才能安心些。”
“陛下…”
“就如此吧!爱卿莫要再推辞!且爱卿的大郎君王弘在御史中丞的位置上兢兢业业,如此就升为御史大夫吧!”皇帝朗声说道。
王珣见皇帝心意已决,也只能应下。
殿外,夜色中袁茹看着王珣远去的背影,咬牙冷笑。
那日皇帝派人把她接到了行宫,问她可知王氏之事。被那些疯尼姑折磨的快要死了的她把自己知道的王家的一切事都告诉了皇帝。
后来她才得知,皇帝竟然是要王嫄为慕容翀冲喜。而那慕容翀身受重伤,恐怕难活。
如此之事,她当然欣喜万分。那暴君将要殒命不说,王嫄那个女人被嫁给一个快死之人更让她解恨。
当夜,皇帝喝酒后临幸了她。虽然她知道乱了辈分,可是能做皇帝的宠妃,比做那个无能大皇子的妾室要好太多。
若是她怀了皇子…袁茹低眸抚摸着平坦的小腹。
朝霞宫偏殿。
小黄门小声禀告着刚才皇帝殿内王珣两人的对话。
慕容翀听到那和离圣旨时,刻着玉石的手一顿,眼中划过一丝戾气。
“凤奴,这王珣到底何意?”朝歌公主不解的问道。
“这个老狐狸是想给他王氏留了退路。”慕容翀淡淡的说道。
他想让王氏之人退回琅琊保存实力,若皇帝南征赢了,王氏仍旧是顶级士族,不得不重用王氏之人。若输了,他就等着下一个共天下的皇帝。
“当初你设计要娶王氏女,就是看上了他士族之首的身份,能助你逃离京师。可如今他先退了出去…”
慕容翀冷笑一声:“放心,为了他最疼爱的孙女,他都会助我一臂之力!就看那王蒙能不能撑过这几日了!”
朝歌公主叹了口气:“那日我来了月事,无法侍奉那狗皇帝,让他喝了鹿血酒后无处发泄竟然跑到了那袁妃处,如今她倒是得了宠幸。”
“不必理会,她成不了大事。”
慕容翀说完,手中的刻刀也停了下来,一朵艳丽的芍药花玉佩已然成型。
“好漂亮的玉佩!”朝歌公主惊叹道。
慕容翀低眸看着那玉佩,眼角不自觉的流露出了些柔和。
在朝歌公主目光的期盼下,他把玉佩放入了衣袖中,随即躺了下去。
“去准备大婚事宜吧!我不能出面,就交给阿姐了!”
朝歌公主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他喊自己阿姐了。自从她的亲阿兄做了燕国国君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喊过。
“好!”
八月初九。宜嫁娶。
清冷的月亮还未落下,蒹葭院已然忙碌了起来。
王嫄坐在窗下的胡榻上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好似又回到了十二年前她被宣召入宫的场景。
那时她带着惧意,好奇。今日的她带着忐忑,以及期许。
她推开窗子,看着还未褪去的夜色。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她总要远离了。
一阵寒风吹过,她看到不远处树下站着的人。
“贺楼?”
贺楼车真走了过来,他们已经许久未见。从王嫄被寻回后,贺楼车真便没有再回王家。
大父告诉她,贺楼被陛下看中收到了军中。
而她替他高兴,他武功高强,兵法谋略无师自通,做她的小小部曲统领实在委屈了。若日后真的天下大乱,依着他的本事总会成就一番功绩,而不是成为一个默默无闻的部曲。
可贺楼车真却一直未给她道别,这让她有些失落。
今日他却来了。
“女郎…”贺楼车真声音暗哑。
王嫄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奴来护送女郎出嫁!”贺楼车真低声说道。
王嫄愣了下,不赞同的说道:“你如今是先锋将军了,如何还能做这事儿!”
“奴十岁跟了您,您让人教奴识字,教奴看书,从不因为奴的眼睛嫌弃奴。奴得您的运气做了这小官,如何就不能再护送您…护送您出嫁了!”贺楼车真单腿跪了下去,垂眸说道。
王嫄伸手欲扶他起身,可是离得选了些,她轻声道:“你快起来!你愿意护送我出嫁,我自是开心的!”
想起还在平阳太守府躺着的人,贺楼车真沉声道:“女郎,若平阳郡公真无法康复,奴定会把您接回来!”
“啊!他应该…”
王嫄欲言又止。她知道慕容翀是假装的,可是不知他意欲何为。但是她却不能说出口,就连大父那里她也没有说出。但是她直觉,大父应该是知道了。
不然大父不会为她求了那一道和离的圣旨。
贺楼车真见她脸色莫名,以为她是担心日后之事,便安抚她道:“女郎放心,奴会尽快的立下功劳,到时候奴定会拿功劳换你自由。”
王嫄眼神动容,不管如何贺楼车真对她永远是那个赤诚的人。
“谢谢你,贺楼。”
“女郎,时辰到了,您要沐浴更衣了。”小梅站在她身后,轻声喊道。
“好。”
王嫄转头再看向窗外,已经再无贺楼车真的身影。wWW.ΧìǔΜЬ.CǒΜ
已经黄昏,长安城的街巷挂满了华美的灯笼,像那年的上元灯节,流光溢彩,人流涌动。
灯笼下的十里红妆,街头排到巷尾。头抬嫁妆刚进了太守府,后面的嫁妆才出了尚书令府的大门。
琅琊王氏嫡女的嫁妆让满京师的贵女艳羡。
可这隆重的婚礼却透着一丝丝凄凉,那是因为新郎并不在高头大马上,而且躺在平阳太守府。
王嫄举着绣着大团芍药花的蜀绣团扇挡着面前,一双好看的杏眼看向替慕容翀迎亲的人。
她知道,那是慕容翀的四兄,最早投靠陛下的慕容陲,如今慕容家官职最高的人。
而那慕容陲也定睛看向被王氏郎君背出的女郎。只见她穿着一身用金线织了暗纹的玄色袿衣,下着青色的襦裙,上面织了半幅的芍药花。头上梳着高髻,上面插了御赐的凤头簪,金丝流苏走动间清抚她绝美的容颜,美到令人窒息。
难怪那么冷情冷肺的人也对她如此特别。
御赐的马车,在众人的惊叹声中缓缓的拉着她驶向了平阳太守府。
也带着她走向了那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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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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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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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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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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