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青有点迷糊但还是认真地点头，“自己，自己问……行，我自己问！”
下定了决心的人不在这里等，蹬上自行车去了山脚，立在老榆树下等，老榆树的叶子都成灰白色了也不落，“吊死鬼儿”一串一串的，把叶子都啃成薄透的网子了。“怎么张口？张口说啥？她会不会生气……”赵海青一遍一遍盘算，紧张，忐忑，手心出汗，脚底心发粘。该死的“吊死鬼儿”还往脖子里落！
站哪里等？
坐车座子上？二痞子似的！
靠大前杠上？没骨头似的！
扶着车把？小娘们儿似的！
咋站？与车子排排站！
站。站直。
站到天快黑时才见人领着十来个小子浩浩荡荡从山上下来，肩挑背扛地每人弄了或大或小的一捆柴火。
“秦，秦霞，秦知青……砍……”隔着二十步远赵海青抠住了车座子开口，紧张，用力大，抠不小心就成了扳，车座子张了起来，狼狈，赶紧一肘子给击下去。想说砍柴，但瞧见那最粗的还赶不上手指头粗的柴火忙改口：“捡，捡柴火去了？”
“是啊——”十八步远，秦霞扬起了手。
“她不反感我来找……好，太好了……”他暗想，抠车座子的手放松了五分。抠变成了摸。
近前，秦霞说话：“找姐夫和六哥说完话了，那怎么还不走？”
好嘛，这话一出，赵海青瞬间觉得十八步远的那个扬手成了巴掌，一下将自己呼进了水里，水顺着鼻子顺着嘴往里灌，灌了个半饱才张开口，开口就结巴，一结巴眼睛也眨巴，五个痘痘排起队跳舞，一肚子的七上八下全写在脸上了，“啊，我，哦，陆哥有事出去了，就跟，跟王哥说了会话，说完了，这就走，这就走……我，我帮你送回去？”
“不用，不用，没多沉！你快走吧，天都黑了，骑回去还得大半个小时！”
原是关心人——水被抽走了一半，能吸口气了，“不着急，不着急，我胆大，秦，秦知青，我想跟你说个事……”他又有了勇气。
“有事？那你不早说！哦，明白——”秦霞似是顿悟，挥手张罗她的小弟，“前头路口等着，卸下负重，原地待命！”
“是！”
小弟们领命，群体应和而行，小标兵似的，昂首、挺胸、踢腿、摆臂，震的不少“吊死鬼儿”都断了线，啪嗒啪嗒往地上落，随即被小子们碾进浮土。
哇啊啊，有气势！赵海青瞧着就觉带劲儿，哇哈哈的笑，痘痘又跳，“他们都听你的？你把筐子放下，背着太沉，慢点，慢点，我帮你接下来……”
“哦哦，好！也不算沉，我是他们的老师，他们当然听我的，有什么事，你快说！”秦霞随着他的力道很听话地放下筐子。
“就是，那，那什么，我不喜欢苏晓洁……”
“不喜欢她就对了，那个王八蛋！我早晚还得把她送进去！”
“对对，她不是个好人，那，那啥，赵，赵立冬，也不是个好人……”
“对，那也是个王八蛋，一对儿王八蛋，他妈——唉，算了，琳姐不让我骂人，可我就想骂他们，他妈的，一对儿王八蛋！”
这下，心也从水里头出来了，吸一口气，舒畅！
“你到底要说什么？赶紧的，快说快走，天都黑了，骑自行车也不能赶夜路！”
“啊，哦，哦，没啥事了，我就想说我一定会找到那个女王八的把柄，再把她送进去，对，就是一对儿王八蛋，王八蛋就得呆着一处！”
“就是，你和我想的一样！谢谢你啊赵海青，等办完了请你喝，不，吃饭，请你吃饭，我们过几天就搬家，正好琳姐和姐夫也办酒席，你来吃饭啊，一定得来！”
“好，来，一定来！那我，走，走了——”他觉得一气儿灌了一大瓶子汽水，每个毛孔都在吐泡泡！挥手潇洒地打掉好几个“吊死鬼”，学着小子们的样子将其碾进浮土里，跨上了车子又回头，“我明天去县城，需不要帮忙带东西？”
“嗯，带不带都行，你明天还来？”
“来，有人给那个女王八寄了钱，王哥让我盯紧点……供销社新上了一种黄油大饼干，我给你捎一斤？”
“两斤，给琳姐也带一斤！”秦霞应的爽快，“回来再给你钱？”
“行，好，不是，不用……哦，行吧，随你……那，那我走了？”
“走，走，快走！”秦霞再度背起筐子，大幅度摆手，“路上慢点——”
赵海青很高兴，高兴的将破车骑的哗哗啦啦一路响，曲了手臂，站着骑，学着大鹅的样子，头向前伸，遇上沟沟坎坎就提了车把蹦。
他们几个今天铺院子里的地，收工晚了些，赵琳直接从火车皮里拿出了几个罐头和黄瓜一起拌了，又把上次在玉棉补充的包子拿出来一堆，然后就着屋檐子底下的那个小灶熬了一锅小米红薯粥。今年雨水欠丰，红薯倒长得甜。
王明戈一回来就捏着她的脸笑，“想好说辞了？”
“不是你昨天买的？”ωωω.χΙυΜЬ.Ｃǒm
“媳妇说是就是，我家琳妹妹手艺好，馏出来的和新蒸出来的一个味道。”
“还想不想吃了？”
“想！”
……
“碰见赵海青了？”趁着李钧几个去换衣服没回，赵琳找机会跟秦霞说话。
“啊？哦，碰见了——”秦霞撅着屁股往锅底下填柴火。她捡的这小树枝就适合在这小灶上烧，没风箱也能点着，挺好。
“跟你说话了没？”
“说了啊。”
“怎么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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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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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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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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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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