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芬嫂子,哦,就是住姜家前头、姜家婶子生产那会在屋里帮忙的那个“婶子”,她家辈分低,赵琳得叫嫂子。她男人在公社粮所上班,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在外头上班的人之一。在村里很受人欢迎。
赵琳刚来没三天,她家孩子半夜闹病,高烧不说还上吐下泻,男人不在家,一个人吓得哭,赵琳听见,叫了姜家奶奶一同过去,两针下去拦住了那孩子的病,自那就跟赵琳熟悉了,见了面,总是琳琳、琳琳的喊的亲。琇書蛧
庆芬嫂子是个爽快人,与人说话时总是先往后仰一仰身子笑两声,捏粒瓜子,晃一晃,“婶子你看,”她指指屋里,“像不像三朵花?一朵大的带两朵小的……我记得三婶子家院里原来有棵白玉兰,春天打院墙外过就能看见,赵知青就是顶顶头上那一朵,三妮儿和你家美华是旁边儿那两朵!”
“那可不敢想,三妮儿是打小就长得细发,俺家这个,能有赵知青一勾的能耐我和他爹就喜的跳脚!”这是美华她娘,赵琳记得她的声音,细、亮,说话爽利。
“赵知青是真好看!”
“那,头一眼,就三妮儿她娘生产那会儿,赵知青抱着药箱子进去,我当时就想这是俺三婶子家的玉兰树挪过来了?”
几个妇女说的热闹。
赵琳刚刚已经跟她们打过了招呼,招呼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听见别人夸自己觉得该回应一下,又不知该怎样回应——多谢?您过奖?谬赞?好像都不合适。
难怪来之前父亲会叮嘱自己说不要希求别人理解,只守住本心就好。
赵琳一边干活一边瞎琢磨,琢磨来琢磨去还是觉得自己的能耐只能用在行医和画画上面。
“赵琳,琳姐——”
秦霞?赵琳抬头,见她吊着一只手,另一手拎了个布袋过来。
“你让我买的瓜子我买来了,给大伙儿分分?嫂子,您帮帮忙吧,我的手——”
瓜子?我什么时候让你买的瓜子?赵琳纳闷。
“赵知青咋还给咱买瓜子?”一个婶子抓了一把揣兜里,留着回家给孩子。
“就是,就是……一共没干一个工分的活!”一个嫂子也抓了兜手里哈哈笑。
“还让秦知青去,秦知青这手不咋了吧?”
“……”
外头更热闹。秦霞进屋子,将几粒瓜子拍她手里,“三毛钱就能还了人情还能落一个好,不比天天记着强!”
赵琳突然解读了另一种生存方式,感激的冲她一笑。
“你俩也去吃瓜子,”秦霞又冲里头干活的俩人摆手,“快去,快去!晚了就摊不上了!琳姐,我原来说你清高没说错,只是你不是假清高,你是真清高!”
赵琳突然就不想感激她了,将那几粒瓜子再拍回去,“不好好歇着,跑出来干什么?”
秦霞哼唧两声,哼唧完回答:“肚子不疼了,再躺着还不够让人瞎琢磨的……我妈去县里了,说肯定能带回同意自建房的消息,我,琳姐,我能和你们住一起吗?”
秦霞说着又红了眼圈,该是又想起了那事。
“行啊,”赵琳应的很快,“只要你别犯傻。”
“那你管住我不犯傻,我看着你不犯清高……”
“不行!”赵琳断然拒绝。
“我傻是天生的。”秦霞也犯拗。
“我清高是长在骨子里的。”
“噗嗤……”
“哈哈……”
俩人就这样头上一句脚上一句的聊了起来,直聊到外头有人喊:公社检查的人来了——
公社检查?检查什么?还没收拾好还没挂牌还没开门呢有什么好检查的?
两人到门口,见一个车把上挂着黑提包的年轻男子正跟姜大队长握手,灰色上衣下裤黑皮鞋,瘦兮兮的,头发梳的板正,裤缝烫的更板正。
“好像是公社的什么宣传干事,姓齐,不懂装懂,瞎指挥!”秦霞撇撇嘴翻了个白眼在鼻子里轻哼,然后扯着赵琳一同站到了那群嗑瓜子的妇女们中间。
“得有二十天没剐地墒沟了?”圆脸的婶子不舍得吃,可又搁不住别人都在吃,就剥了一颗又剥一颗,“别是又来催的!”
“剐啥剐?地英都出老长了!”
“那可不,二十多天就八月十五了呢!”
剐地墒沟就是姜奶奶说的刮地垄子?就是玉米地里锄草?原来村里人都讨厌这瞎指挥的,赵琳接过庆芬嫂子捏给她的几粒瓜子,她不爱嗑瓜子,偶尔吃几颗还都是明戈给她剥,想起秦霞刚刚教给自己的生存方式,她又试着去适应,接受不了用牙嗑,就捏开一粒放嘴里。
“瞎指挥”被姜大队长带着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儿,煞有介事,派头十足,进门时还捋了把头仰脸看看门框,“嗬,这个门口高!”
嘁,就你这一米七三都不到的个子还怕被碰了头?赵琳也想翻白眼。
“屋里弄得也像样!这里得挂张大相,那里得挂个卫生守则,桌子上,桌子上咋还连个处方单子都没有?还有这门,门得上锁,值班,还得安排人值班……”瞎指挥一项一项的指,姜大队长一项一项的应,五十多岁的人了,赵琳都看的心里不舒服。
“卫生员呢?还是得叮嘱卫生员几句……”
这还扯到了自己?赵琳突然觉得不耐烦。
“卫生员?哦,赵医生,赵医生在外头……小赵——”姜大队长喊人。
赵琳不想应,不想应也得出来一步,五十多岁的人了,不能让老头丢了面子,一步未迈出被庆芬嫂子拉住,小声道:“能少说就少说,你对象不在家,这姓齐的,不是个玩意儿!”
赵琳在她关切的眼神里点头。
“队长伯,您找我?”赵琳不进屋,在外头说话。
“赵卫生员——”那人还叫她卫生员,脸盯着墙上的一片空白,“这墙上,墙上空成这样哪能行?每一面墙每一方地都是搞宣传教育的底板和镜子,都能发挥巨大的作用,广大群众的精神面貌就是从点点滴滴中被教育和提高起来的,得好好利用!还有,外面的墙,外面的墙——”瞎指挥转了头,转了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赵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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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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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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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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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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