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奴才以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妨见一见,也算是了了皇后一桩心愿。”
赵瑀沉沉叹息一声,蓦然想起今日早膳寿春公主同自己说的话:“母后再有错,那也是父皇的发妻,皇爷爷亲赐的正宫皇后。”
沉寂片刻,赵瑀终究还是去了。
“罢了,摆驾凤仪宫。”
初夏时节夜色沉寂,皓月随云流动,忽明忽暗。
赵瑀踏足凤仪宫时,皇后已经换上了当日册封中宫的吉服,那衣服上绣满了凤穿牡丹的花纹。
高高的发髻上插着九只明晃晃的凤钗,就连她的脚上都穿着绣花卉凤凰纹的绣鞋。
凤仪宫静得可怕,皇后指腹慢慢摩挲着凤座上的纹路,忽然粲然一笑:“皇上,您终究还是来了。”
赵瑀面无表情地在椅子上坐好,不冷不淡:“夫妻一场,有些话朕也想问问你。”
“皇上想问什么就问吧,反正臣妾命不久矣,有些话是该说说清楚。”
赵瑀淡淡看她一眼,眸中映满冷漠与疏离。
皇后苦笑一声,缓缓说着:“臣妾知道皇上恨臣妾,可臣妾何尝不恨您呢?臣妾很想问问您,这么多年来,您有没有一次将臣妾当做您的妻子,不是南锦朝的太子妃,如今的皇后,只是妻子?”
赵瑀瞥了她一眼,冷冷道:“当然。”
皇后脸上刚刚露出了一丝喜色,可赵瑀的下一句话,彻底粉碎了她的幻想:“你是先帝赐婚,当然是朕的妻子。”
一旁的烛火被风一吹,连连跳了几跳,皇后望着地上二人交织的影子,凄然一笑。
那笑容里满是沧桑萧索的味道,“皇上您瞧,咱们两个影子又纠缠在一起了,就像当日洞房花烛夜,嬷嬷将我们的发丝剪下绑在一起,寓意恩爱白首,琴瑟和鸣,可从什么时候开始,臣妾与您却是形同陌路呢?”
赵瑀并不看她,只慢慢把玩着腰间的香囊:“皇后,这话你该问问你自己,你好好想想,这么些年来你做了多少孽事,手上沾了多少鲜血,你自己还数得清吗?”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戾色:“做便是做了,臣妾从不后悔,若是再来一次,臣妾依旧会如此,唯有这样才能保住臣妾的中宫之位。”
“臣妾乃是承伯侯嫡女,毓质名门,自出生起便被教习着如何成为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无论从前太子府,如今的后宫,臣妾皆是呕心沥血为你料理所有的事情,为你端平后宫这碗水,从未有过一句抱怨,可你呢,你为了一个庶女动情,任她肆意凌辱臣妾,还与她生儿育女,臣妾怎能不恨,后宫里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今日她可以在你枕畔温言软语,明日就能为了荣宠地位算计你,臣妾是如此,或许皇上宠爱多年的皇贵妃也是如此。”
赵瑀淡然的扬起唇角,不屑道:“帝王之家多争斗,哪怕是兄弟手足也会自相残杀,后宫更是如此,朕当初和染染说过,只要能保命不分用什么手段,只要不忘初心,可皇后你呢,你还有心吗?”
“哈哈哈哈。”
皇后突然仰头大笑起来,可笑着笑着眼里却泛起了泪光:“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话落,皇后霍然而起,眼眸中是透亮的恨意:“臣妾若是无心,就不会爱慕你多年,更不会在你搂着别的女人时独自流泪,还要装作一副贤惠大度的模样,时至今日所发生的的一切,其实都是因为你啊,若不是你宠爱楚令染那个贱人,臣妾何以会变成今日这副模样?”
赵瑀轻嘲一笑,“皇后,你似乎忘记了,染染当初为何要入太子府了?”
皇后一愣,赵瑀嘴角的弧度轻蔑。
不只是轻蔑,眼神里都像是裹着刀子,语气更加不善:“若不是你贪得无厌,或许就不会发生今日的事情,其实你大可不必做这些事情,即便日后烨儿为太子,朕百年之后你便是母后皇太后,一样尊贵,可你太不知足,白白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母后皇太后?”皇后嗤笑,重新坐在了椅子上:“一山不容二虎,这个道理想必您比臣妾更加明白,若是此时先帝活了过来,要八王与您一起登基为帝,您会如何?皇位只有一个皇帝,后宫亦是如此,东西两宫太后注定不容水火。”
赵瑀神色平静,眸中溢满失望:“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言罢,他拂袖离开,转身之际又听身后的皇后唤他,十分哀婉:“皇上,您是不是爱上了楚令染?”
皇后缓缓抬头,泪珠盈然,顺着她苍白消瘦的脸颊,滚滚而落,见赵瑀不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皇后犹不死心,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再次问道:“皇上,您是不是爱上了楚令染?”
赵瑀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静静地站在凤仪宫门口,任由着夜风吹起他的衣袍。
许久后,终是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Χiυmъ.cοΜ
皇后紧绷的面容渐渐有些松动,她轻吐一口气,重新坐在了凤椅上,缓缓扫视着屋内的一切。
屋子里陈设是那样地熟悉,梁顶上彩凤合鸣的图案预示着这里的主人曾经的辉煌。
弥留之际,从前的过往似走马灯般过了一遍又一遍。
皇后的视线逐渐模糊,她仿佛又回到了大婚那日,在漫天红色里,赵瑀挑起自己龙凤呈祥的红盖头,那抹惊艳的眼神,她毕生难忘。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皇后静静地靠在椅子上,轻轻微笑,脑子里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她伏在赵瑀怀中。
她拥着他,他亦拥着自己,或许那个时候,他是真的爱过自己吧。
……
景昭四年五月初八子时一刻,楚皇后病逝凤仪宫,年三十一,谥号孝懿。
皇帝辍朝八日,服丧二十七日,皇子,公主,妃嫔皆穿素服;
京内禁屠宰四十九天,南锦上下禁乐、祭祀一百天;
为官者百日之内不得嫁娶,庶民百姓一月之内不许嫁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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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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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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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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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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