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柚刚放下手,包间的门再次被敲响,服务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客人,已经快十点了,请问现在上菜吗?”
宋时柚也被催烦了,声音微微不悦道:“上菜我们自然会叫你。”
服务员没敢再多问。宋时柚听着服务员下楼的声音,再次抬腕看时间,扭头对唐妈妈说:“唐妈妈,你在这等一下,我下去看看,估计这个点车多,路上可能有些堵车。”
“好,麻烦你了。”
宋时柚道:“不会。”
宋时柚下楼走出饭店,站在马路边,再次给唐卿卿打电话,依旧是响了一声就传来“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宋时柚叹气,放下手机。回了包间。
见她回来,唐妈妈立刻向她身后看去,没看到唐卿卿的身影,满眼失望的收回视线。
“还是没人接吗?”
宋时柚摇摇头道:“还是通话中。”
唐妈妈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叹气道:“那再等等吧,有可能是学校的学生下课晚吧。”
宋时柚道:“对,有可能是下课晚了,咱们再等等吧。”
又过了半个小时,饭店要关门了,经理给唐妈妈退了预定菜的钱,两人离开饭店。
这里属于江北区和嘉顺区搭界,但远没有江北区晚上热闹。
宋时柚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十一点,路上几乎都没人了。她跨过非机动车道,站到马路边,怀里抱着的风信子被夜风吹的歪向一旁。宋时柚垂眸看了一眼,侧身用身体给风信子挡风,唐卿卿依旧没出现,电话还是不接,宋时柚心里隐隐泛起了不好的预感。
她心里默默道:如果再有十分钟,不,五分钟,卿卿再不出现,她就给贺亭打电话。
谁知,还没过两分钟,几辆闪着蓝白色灯光的警车从她面前呼啸而过。宋时柚心里的不安感被骤然间放大,平日里令人感到心安的警笛声此时变得异常刺耳。
忽然,宋时柚发现警车就在不远处停下了。身侧一直安静的唐妈妈忽然像是预感到什么似的,向着警车汇集的地方拔腿狂奔。宋时柚只能紧跟着跑去。
越靠近警车,宋时柚心跳的就越快。忽然间她耳边的脚步声变大了,仔细听却又不像是她的脚步声。
不,是她的。但不是现在她的脚步声,而是两年前她狂奔向许厌家里时的脚步声。
两个不同时空的脚步声忽然在此刻重叠,这令宋时柚感到窒息,两年前接到警方电话说许厌出事时的恐惧和慌张再次侵占了她的心脏。
才跑了几步宋时柚就感觉自己呼吸困难,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沉,此时她的不安和焦虑已经达到了巅峰。
忽然心里出现一个声音:“不可能,肯定不是,你就是在自己吓自己宋时柚。不要一点小事就往坏处想,宋时柚你别在这时候抽风。”
宋时柚不断地自我安慰着,直到耳边传来唐妈妈凄惨的叫声:“卿卿!!”
宋时柚手中的风信子应声而落,陶瓷的碎裂声打破了宋时柚给自己设置的屏障。
一时间警笛声、围观者的交谈声、警察维护现场的声音、无线电的声音、以及......唐妈妈凄厉的哭喊声,所有的声音骤然闯入宋时柚的耳朵里。
宋时柚僵硬的挪向警戒线,民警拦下她,宋时柚双手颤抖着从包里拿出警官证胡乱的塞给对方。也不管对方看没看,她直接撩开警戒线闯进去,一步一步的往唐妈妈哭声的来源处走去。
忽然一只温暖的大手从后面捂住她的眼睛,拦住她。接着宋时柚便听到耳朵上面几公分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别去看。”
霎时间,宋时柚便听到脑子里传来理智崩断的声音,鼻头的酸涩感冲到头顶,瞬间红了眼眶。她拨开贺亭的手,僵硬的走过去搂住唐妈妈。
唐妈妈痛彻心扉的哭声令宋时柚再也憋不住眼泪,她边哭边紧紧搂住唐妈妈,想要扶她起来。
“阿姨.....”她喊道,却不知该说什么。
唐妈妈此时的感受宋时柚曾亲身体会过,此时是什么也听不进去的。宋时柚就这样搂着唐妈妈,用身体尽量挡住唐妈妈不去看唐卿卿此时的模样。
宋时柚穿着裙子跪在地上,支撑着几乎晕厥的唐妈妈和自己的重量,白皙的膝盖几下便磨红了。可她好像感觉不到疼,就这么一直陪着唐妈妈跪着。
处理完现场后,哭到脱力的唐妈妈被警察护送离开。贺亭摘掉手套嘱咐了两句,便走出胡同。他四处找了一圈,在路边小店的门口看到宋时柚坐在台阶上的背影。
宋时柚又瘦又高,此时却缩成一小团,看着可怜。
贺亭走到贩卖机前,从兜里掏出两枚硬币投进去。贩卖机“哐哐”两声掉下来两罐可乐,他弯腰拿起,来到宋时柚身边坐下。
“好点了吗?”
听到声音宋时柚一愣,抬头看发现是贺亭,她躲避的收回视线,指尖轻轻擦掉眼角刚流下的眼泪,“嗯。”
见她垂头丧气的样子,贺亭拿起可乐放到宋时柚脸颊边,宋时柚唰的缩回脖子,“好凉!”
“凉就对了,给,喝吧。”
宋时柚接过,轻声说,“谢谢啊。”但她没再有动作,只是把可乐握在手里。
见状,贺亭没说什么,自顾自的扣开拉环,豪迈的大喝了两口。
“之前你说希望我们是朋友。”贺亭扭头和她对视,顿了一下,认真道:“我们是了。宋时柚,你明白我的意思。”
“……”宋时柚愣愣的和他对视。
这个平时不苟言笑的硬汉此时声音温柔,她在贺亭眼中看到了一片赤诚。
良久,她低头失笑,看了一眼贺亭掌心的拉环又抬眸看看贺亭,“贺警官,这个算是你愿意和我成为朋友的见证吗?”
“你觉得算,就算。”
在路灯和月光下,宋时柚的眼睛里一抹水光闪过,贺亭一愣,才发现宋时柚哭了。宋时柚察觉到贺亭在盯着自己的眼睛,立刻避开目光,但没忘记把贺亭手里的拉环拿走,顺势悄悄地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贺亭视力极佳,当然看到了她的动作,微不可察的扬了一下嘴角,“能说说吗?”
贺亭办案多年,识人无数,早早察觉到宋时柚的不对劲,刚才宋时柚的反应绝不是因为唐卿卿的死亡这么简单。
“……嗯。”
宋时柚深呼吸,可以说,但……她该怎么说?
宋时柚眼中的情绪逐渐复杂。
许厌,是她这两年不可触碰的伤疤,无论是谁,就连宋时呈也不敢碰,纵使顾崇不断地向她提起,也从没有真的掀开。
可这道疤,终究有一天会被完整揭开,她要提前做好准备才行。
“我的……等等,对不起。”
前两字刚说出来,宋时柚的声音就开始颤抖,她立刻用手捂住脸。
良久,她再次抬起头。
“我……”
“我的朋友,挚友。”宋时柚几乎一字一顿,每说一个字,她心底的那道疤就被狠狠揭起一块。
宋时柚长叹一口气,闭上眼睛,缓缓开口说道:“我的挚友,和卿卿的遭遇一样,就在两年前,她自杀了,在她亲手杀了那个禽兽那天……”
宋时柚陷入回忆。
——
医院的走廊里,宋时柚的头埋在膝盖里蹲在地上,从手到衣服、裤子浑身上下无一不沾着血,她的腿一直不安的在打颤。
一个小护士正蹲在她面前,用纱布一层层给她的手包扎着。
“好了,伤口已经包扎好了,这段时间都不要沾水。”
“……”
见宋时柚没一点反应,旁边的警官应道:“好的,麻烦你了。”
这时,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宋时柚猛地抬头,立刻起身冲过去。
“医生!她怎么样?!”
迎接她的却是医生满是抱歉的安慰和摇头叹息。
“……”
宋时柚踉跄的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旁边的警官立刻上前打算扶起她,被她一把挥开。
这时,盖着白布的病床被推出来,宋时柚踉跄着起身扑过去抓住白布,却在想要掀开时僵住了。
害怕?悲伤?都不是,她犹豫了,她在想,是不是她不掀开这层布,许厌就没有死,她就不用面对失去许厌的现实。
宋时柚痛苦的闭上眼睛,死死的咬紧牙关,双手颤抖的掀开白布。她的嘴唇疯狂颤抖着,她鼓起勇气缓缓睁开眼。
刚才还活生生的人此时毫无生气的躺在这里,许厌的脸依旧美丽,却不再动人,宛若一朵枯萎的玫瑰,再也无法盛开。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刀口,巨大的悲痛涌入心脏,她呼吸一滞急火攻心,受伤的手撑不住身体,扑通一声昏倒在地。
在眼前完全变黑之前,宋时柚记得她死死抓着许厌的手,脑子里只能意识到一件事,许厌死了,她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宋时柚是从卧室里醒来的,她朦胧的睁开眼,模糊的白光照进她的视线,令她好一阵不适。
宋时柚闭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适应了之后再次睁开眼,床边坐着一个人,是宋时呈,他正用一种担心的目光看着宋时柚。
“哥……”她的声音粗糙沙哑。
宋时呈扶着宋时柚靠在床头,欲言又止。
两人谁也没说话,房间中气氛凝固,良久之后,宋时柚率先开口了。
她满目疮痍,心如死灰,轻声喃喃道:“是我害死了她。”
宋时呈看着仿佛失去灵魂般的宋时柚,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她那么怕疼,那么怕冷,那把刀那么长,扎进去那么深,她得多疼。琇書網
“她明明向我求救了,我却只说让她去报警,连多一句关心都没有,哪怕我再多打个电话,多问一句......她当时得多失望。”
她一开始还只是小声啜泣,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后来情绪逐渐失控声音也越来越大。
“她只有我了啊,她只有我了,可她那么痛苦绝望的时候,我却只顾着自己,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她!”
她一拳又一拳狠狠砸在床上,再也克制不住心底的情绪,放开喉咙,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失去挚友的痛苦和悔恨愧疚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巨大的悲伤化作无数双手狠狠的掐着她的脖子,令她喘不过气来,哭的几乎窒息。
她好难受,心脏仿佛被捏烂了一般传来剧痛,她感觉自己快呼吸不上来了,笨拙的用裹着纱布的手抹眼泪,一只手死死的抓住领子。
她扬起一张悲苦又绝望的脸,抽抽噎噎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我呼吸不,上来…我…好难受…怎么…办,好难受……”
她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仿佛有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要窒息了。泪水难以遏制的顺着脸庞淌落。手上包扎好的伤口随着拳头的落下而崩裂,猩红的鲜血染红了纱布和被子。
宋时呈一把抱住她,怒吼着喊人:“药箱!快把药箱拿来!”
他护着宋时柚的头,不断的在她耳边轻声细语的安慰着:“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是那些禽兽的错,不是你的错。”宋时呈的手不停的在她后背安抚着,让宋时柚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可此时宋时柚根本听不进去他说的话,她只感到耳边的轰鸣声和胸口不断加剧的撕心裂肺的痛。
许厌的死化作了一把利刃,深深地刺入宋时柚的心脏,纵然鲜血直流,她也原谅不了自己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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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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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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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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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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