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宋时柚的第一句话。
“我死了吗?”
这是第二句。
“这两句是一个意思。”头顶上传来一道声音,但她听不出来是谁。
宋时柚头晕,她想抬头看看说话的人。无意识的翻了个白眼才把头挪了一下抬起来,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人影坐在床边。
嗯,还是看不清。是宋时呈还是贺亭?
逐渐清晰的视线让她认出这里是病房。
他们把她送到医院去了?
看到墙上挂着的画时,宋时柚意识到这里不是医院,是李医生的私人医院。
宋时柚再次闭上眼睛,忽然左肩传来一阵难以承受的疼,就像有人把她的骨头敲碎了丢进火炉燃烧般,又痛又烧得慌。
她猛的伸手抓住床边的护栏,胳膊和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短短几秒便汗如雨下。
“是不是伤口疼?我去叫医生。”
这次宋时柚听出来了,是她亲哥的声音。
她咬紧牙关,几乎把牙齿咬碎,痛苦的闷哼着。
宋时呈心疼不已,但又不敢伸手去碰她,立刻回头喊人:“李医生!快喊李医生!”
迅速的几位护士破门而入,后面跟着一个戴着眼镜的老者也进来,对方走到床边,“少爷,我给二小姐检查。”
“好,好,你快给她看看。”
李医生让护士拉起帘子,宋时呈走到病房外等待,只是这么一阵,他额间的冷汗再次冒出来。宋时呈揣揣不安的看了一眼病房,双手紧紧扣在一起,头深深埋下去,不安感再次涌上心头。
病床上,宋时柚僵硬的抓着栏杆,疼的不敢乱动。
她的肩膀因为剧痛变得极其敏感,周边的皮肤好像碰一下就会炸开,针头刺入皮肤时,宋时柚差点就破口惨叫了,她浑身剧烈颤抖,嘴唇咬出血来,才将这惨叫憋在了口中。
良久,止疼剂生效,痛得不那么要命了。宋时柚满脸冷汗,重重的呼吸着。
护士洗了一条手帕,动作轻柔的将她额间的汗拭去。
李医生摘掉手套,心疼的看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孩,“二小姐,疼你喊出来没关系的。”
经过刚才一番折腾,宋时柚此时已经气若游丝,“谢...谢谢李伯伯。”
李医生叹了一口气,心疼不已。
“李伯伯。我哥他......”宋时柚喊住他。
李医生叹气道:“你当时送来就几乎没了气息,少爷当时的脸色快比你的还差了。手术的时候他一直守在手术室外面,后来连着两夜你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他是寸步不离,不吃不喝的守着你。这两日,他大概过得如地狱一般吧。”
李医生提起来也很心疼,“你们两个都是我看着长大的,老爷临终前托付给我的,我是都心疼的不行。二小姐,以后切莫再如此了。”
李医生的话一字字戳在宋时柚心窝里,她顿时红了眼眶,心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自私了。
就如宋时呈说的,她做什么都不和他说,想干就干了,根本没考虑到做这件事的后果,以及如果自己出事,带给他的伤害该有多大。
宋时柚含着眼泪,“我知道了,谢谢李伯伯。”
病房门打开,宋时呈立刻冲上来,“怎么样,她刚才为什么那么疼,是不是伤口没缝好,还是子弹......”
“少爷。”李医生安慰道:“二小姐没事,子弹是完整的取出来的,伤口也缝合得很好。”
“那她刚才为什么那么疼?”
“那颗子弹距离二小姐的心脏的太近了,如果再偏几公分后果不堪设想,而且这一天一夜过去,麻药劲全过了,正是最疼的时候。这些都是正常反应,你不要太担心了。”
这些换做平时宋时呈自己便能想明白,可此时他急的昏了头,除了医生的话,他连自己的也不信。
宋时呈闭着眼点点头,如释重负,“谢谢您了,李伯伯。”
李医生安慰了他几句便离开了,宋时呈走进病房,关上门,放轻脚步走到床边,他本以为宋时柚睡觉了,拉开围帘却发现她没有睡,满脸眼泪,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宋时呈叹气,“爱哭鬼。”
“哥......”宋时柚颤声道,“对不起。”
宋时呈一愣,微微惊讶宋时柚和自己道歉,他承认自己心里是有火的,但听到宋时柚和自己道歉,心终究是软了。
他的指尖轻轻擦掉她的眼泪,轻声道:“还知道和哥哥道歉啊,你......”
他忽然哽咽,“你......”
这两天的事忽然全都出现在脑海里,宋时呈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了。
他本不想哭的,但这两日的恐惧和后怕如洪水般袭来。他忽然垂下头去,肩膀开始剧烈的抖动,像是在痛哭的频率。
那天明明是自己的生日,却险些成了自己妹妹的忌日。
那日贺亭的喊叫声冲进他耳朵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几乎停了跳动,满脑子都是宋时柚出事了。
他几乎是疯了般推开众人跑过去,看到宋时柚毫无生机的倒在血泊里,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两个夜里那几次病危通知几乎要了他的半条命。
宋时呈带着哭腔,哑声道:“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爸妈走了,爷爷也走了,哥哥只有你了,以后你不要再和哥哥开这种玩笑了,哥求你了。我不会再阻拦你报仇,你想做什么都行,你要想什么我都帮你,只要你保证你能好好的。”
他的每一句话都如钉子般扎进宋时柚心里,此时的她脑海里没有任何关于复仇的事了,只知道自己害得哥哥担心了。
她哭的更猛了,他们兄妹长这么大,宋时呈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低声下气的求过她。
自从父母去世,他们被爷爷接回庄园养着。小时候她是爷爷的掌上明珠,家里除了宋时呈没有任何人敢打她骂她,每次她犯错要不是爷爷拦着,宋时呈的脚都会踢到她屁股上。
长大后也是,宋时柚说了许多次自己已经长大了,可宋时呈依旧像小时候一样,打骂从不留情,将长兄如父这句话刻进了骨子里。打得不痛不痒的宋时柚倒也习惯了。
可这次宋时柚犯了这么大的错,宋时呈却不打也不骂了。
宋时呈的衣服没有换,还是那天穿的那身,原本打理精致的头发此时也杂乱的垂在额边,青色的胡茬也长出来了。宋时柚从没见过宋时呈这般狼狈邋遢的样子。
她一想到这都是因为她,心就宛如刀割。根本不管背后的伤口了,她边哭边伸手抓住宋时呈的手,反反复复的道歉,反反复复的答应。
“我错了哥,我不会再这样,我不会了,对不起哥,对不起......”
兄妹二人在病房里抱头痛哭。
她暗自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做让宋时呈担心的事了。
哭过之后。
“我饿了。”
宋时呈二话没说,立刻出门去给她买饭。
宋时呈离开没几分钟,病房门再次被打开。
宋时柚以为宋时呈忘带东西了,懒懒的没睁眼,问:“忘带东西了吗?”
来人没有接话,随之是关门声。
“哥?”
她的病房外都有保镖,她并不担心会有外人进来。
来人走向她,宋时柚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她这才意识到来人不是宋时呈。
她睁开眼,围帘被拉开,正对上贺亭那对乌黑的眸子。贺亭神色沉郁,垂在裤缝边的手握成拳,似乎在克制。
宋时柚见是贺亭,抿唇淡笑了一下,刚才她还在想这次的另一位主角怎么不来看她,若贺亭不在,她这一梭子岂不是白挨了。
她轻笑,“我现在只能侧躺,你这样站着我看你很费劲。”
闻言,贺亭立刻拉过椅子坐下。
贺亭依旧皱着眉头,依旧没说话的意思,屋里的氛围一下冷下去。察觉到贺亭情绪不对后,宋时柚也蹙眉看他,她挨这一枪不是让贺亭来跟她闹别扭的,而且她现在也没力气和心情跟贺亭闹。
她不知道贺亭在别扭什么,是她差点死了,他为什么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虽然利用了贺亭她是有些愧疚的,但她也用命保护他没有伤一分一毫。宋时柚认为两者可以一笔勾销了。况且贺亭也不知道计划的事,所以宋时柚很难理解贺亭在生气别扭什么。
宋时柚刚醒,伤口又疼,肚子又饿,她实在不想费心思去猜,便有些不耐烦道:“贺警官你来就是为了装哑巴的吗,你没事儿我就睡觉了。”
说罢宋时柚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疼不疼?”
贺亭的声线低沉,总是有不怒自威的气势。宋时柚总说他说话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明明才三十出头,说话总是死气沉沉的,像个老者。
可是这回,这道声音却略带僵硬和颤抖,似乎声音的主人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才说出口的。
宋时柚睁开眼睛,发现贺亭神色僵硬,面带尴尬,手指高频率的敲着膝盖,眼神躲避不敢看她。
这个问题她实在感到好笑,愣了一下,要不是伤口疼,她现在已经笑出声来,不知是不是第一次见贺亭这般窘迫,像个大男孩般的样子,宋时柚心情忽然好了。
“贺亭,你是个刑警,即使没中过枪也该知道子弹打在肉里有多疼吧。”
“我当然知道。”
察觉到她在笑,贺亭忽然一股无名之火窜上心头,“好笑吗?”
宋时柚一愣,不知为什么贺亭忽然生气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贺亭便伸手抓住枪伤的那只左胳膊,控制好力道后轻轻扯了一下。
牵动伤口的宋时柚痛的惊呼,立刻骂道:“你有病啊!”
她本就忍着疼呢,这一下又疼出汗来了。
宋时柚也生气了。
“你疼就长记性。下次别他妈乱扑!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有钢筋铁骨吗?你穿防弹衣了吗你就扑?这次是幸运,子弹打偏了,下次呢?你以为你有多少条命还能躺在这?”
贺亭眼里几乎冒出火来,一想到宋时柚是因为救自己变成这样,他就又生气又自责。
医生说子弹离她的心脏不过几公分,幸好威力不大才得以保住了性命,也保住了左臂。
其实那日为了以防有意外,他里面是穿了防弹衣的,但夜色太深,宋时柚并不知道。
她没穿防弹衣就扑过去救他,这令贺亭又气心里又感谢。
宋时柚被吼懵了,呆住不动了,哭过后红肿的眼睛,因为刚才贺亭扯动了她的伤口再次蓄满了生理眼泪。
这一切落入贺亭眼里,好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令人心生怜爱,他心头一跳。他立刻转过头不看她。
嘭!
贺亭拎出一个保温桶,重重的搁在柜子上。
宋时柚被巨响吓得回神,颤巍巍的抬眸去看贺亭,想说什么来缓解一下气氛。但瞧见他眉毛几乎快拧到一起去了。
这时候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她怂怂的噤声,到嘴边的玩笑话都咽了回去。光看眉毛都能看出他有多生气,她还是不要往枪口上撞了。
宋时柚觉得现在她说什么都会再挨贺亭一顿骂。
贺亭又沉默的盯了她许久,须臾,沉声道:“我和胡局说了,你痊愈之后再去上班。这次的事局里已经立案了,那个持枪犯我一定会抓出他。这期间你好好养病,没事别乱跑。”
顿了一下,他犹豫的看着宋时柚的脸,抽出一张纸,俯身帮她把眼泪擦了。
宋时柚:“......”
贺亭起身把纸团了团丢进垃圾桶,“有事给我打电话。”说罢便开门离开,虽然生气,但门还是轻轻关上的。
宋时柚眨眨眼,摸了摸脸,“我刚才哭了?”
她被贺亭训了,虽然是训,但似乎内容都是关心她的。宋时柚仰头看看柜子上那个保温桶,那应该是贺亭带给她的吃的,她想看看里面有什么,奈何现在不能动,只能默默祈祷宋时呈快点回来。
好在宋时呈给力,没多久就回来了,两只手都拎着袋子推门进来。
“这什么?”
进门后宋时呈正准备把吃的放下,就看到柜子上有一个陌生的保温桶,他看看宋时柚,问:“那个警察送来的?”
宋时柚点点头,“你帮我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
宋时呈啧了一声,站在原地没动。
“你快点看看里面有什么。”
宋时呈冷着脸,极其不愿意的“嗯”了一声,先走过去把床摇起来,然后打开那个保温桶。
盖子刚刚打开,宋时柚就闻到扑面而来的咸粥的香味。
宋时柚很是惊喜,是皮蛋瘦肉粥!
转而疑惑,他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宋时呈瞥了一眼那个保温桶,没好气道:“你刚做完手术只能吃清淡的,这个警察真是没心。”
“你怎么对他这么大成见了?”
宋时呈冷哼,没回答。即使他不答,宋时柚也大致能猜出来,无非就是宋时呈觉得这次的事怪贺亭。
宋时柚无奈,“他也是被我扯进来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你怪他做什么。”
宋时呈嘴硬道:“我没有。”然后立刻把那个保温桶拉到自己那边,把自己准备的吃的拿出来放在宋时柚旁边,说:“吃吧。”
“喂,那是送我的。”xiumb.com
“我说了你只能吃清淡的。”
“......”
见他这样,宋时柚也不敢多说什么了,不死心的往那个保温桶看,很好奇那个粥的味道怎么样。
心里猜道:用保温桶装,会不会是他自己做的,也不知道好不好喝。
她极其不甘心的瞪了宋时呈一眼,决定以后再让贺亭做一份给她。
吃着饭,宋时柚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日期,立刻道:“你这两天帮我跑个腿吧。”
“嗯,说。”
“我认识的一个小朋友这两天高考,你这段时间每天帮我买条裙子送过去。”
她想了想,自己估计短时间出不了院,又道:“高考结束那天,你再替我送束花过去。”
宋时呈感到有些惊讶,他知道宋时柚是不喜欢交朋友的,“刚认识的?为什么?”
她的手一顿,眼底一暗,不知想到什么,淡淡吐出一句话:“救她。”
救她,也是在救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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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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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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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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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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