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我出于私心,怂恿你们篡权夺位。可你们若是成功了,坐拥江山岂不是美哉?我又没兴趣跟你们争。”面对萧云昭的冷眼,萧元良面无波澜,“除了给谨恒下毒这一事让我后悔了,其余的事,我都不悔。”
两人说话期间,司徒彦走到了床沿坐下,替萧谨恒把脉。
“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不过他一会儿醒来可能会有些虚弱,编个理由忽悠过去,吃几顿补品就好。”
温玉礼点了点头,而后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毒花的解药里注入了梁王的血,他一会儿醒过来,八成会察觉到嘴里的血腥味。”
“给他喂几口温热的茶水,把味道冲一冲。”
萧元良听着二人的对话,也放下了心。
终究没有酿成大错。
而萧云昭走到了他的对面坐了下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萧元良抬眸看他,“关于我,难道不应该全是坏消息吗?竟还能有好消息?那便先说说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你外祖父当年受冤一事可以得到澄清,虽然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但你应该希望能还他一个清白的名声吧?”
萧元良怔住。
他不是没想过要还外公一个清白名声,可当年太后为了保住自家人都已经颠倒黑白了,有她在,翻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与其等朝廷给他一个公道,还不如他自己动手料理仇人。
“是皇帝派人去办的。”萧云昭继续说道,“这几年皇帝受到太后的蒙蔽,关于林家人的坏消息,大多都被太后压了下来,几乎传不到皇帝耳朵里,对此他很气愤,我向他提起当年你外祖父和林骞那桩事,他几乎没有多想就同意翻案,当然了,他不会处罚自己的母亲,所以一切过错还是由林家来承担,这是他能想到最妥善的处理方式了。”
萧元良沉默了好一会了,问道:“那么坏消息呢?”
“你针对太后的行为令皇帝感到不满,不过他并不知你曾经怂恿本王谋反,也不知你给太子下毒,他念及这几年的手足之情,再加上你失去了母亲,决定将你赶出皇城,以后你得去封地生活了,没有他的允许,不得私自回来,至于你和邻国公主的婚约,大概也得作废了。”
萧元良闻言,面无表情地道了一句:“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他真的只打算将我赶走,没有再下其他的命令吗?”
“没有。”萧云昭道,“他只怨恨太后包庇了娘家人,至于害死德妃婉妃之事,你就别指望他怪罪自己的母亲了,他能保留你王爷的头衔,对他而言已是难得仁慈,将你赶出去也是为了让你没有机会再捣乱。”
萧元良没有接话。
以为把他赶走就万事大吉了吗?他绝不会就此罢休。
他们不知道他私下培植了多少人手,他手下有富商,有死士,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只要他手下的人没死光,他一定会送太后那个老妖婆上西天。
他也不急于一时,且就让太后再多活些日子,她总得死在林家人后面。
等林家人上刑场时,她还得再崩溃一回。
不光如此,林家出事也会使得她遭受一些官员的质疑,尤其林家人游街的那一日,她那废物侄子在街上大声宣扬着她的名号,引得百姓非议,这几日她一定十分心神不宁,尽管她地位再高,她也压不住那些质疑她的声音。
所以就算如今他不对她出手,她的日子也是倍受煎熬。
他有的是时间跟她较劲。
萧云昭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不疾不徐地道了一句:“如果本王告诉你,太后想见你一面,你要不要去见她?”
萧元良闻言,面上浮现一丝惊讶,随即拧起眉头,“怎么?莫非她要当面反击我吗?那她可得考虑清楚了,如今她的名声已经有损,她暗害妃嫔,包庇罪人的事还没了结呢,都自顾不暇了,想明着对付我恐怕是不太可能。”
“不是对付你,是想与你谈谈。”
床边的温玉礼起身道,“你以为我是怎么把太子给带出来的?皇后对太子那般严格,我与皇后之间又没什么交情,她没理由把太子交给我,我是越过了皇后这一步,征求了太后的同意,目前除了我们,也就只有她知道太子中毒。”
萧元良斜睨了她一眼,“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竟然还帮她当传话的人。以她的性格,若她知道是我捣的鬼,恨不得把我除之后快才对。还想与我谈?我和她之间能有什么好谈的?”
“她的宝贝孙子还没有平安回宫,她不敢把你怎么样。”
温玉礼悠悠道,“如果你愿意去见她,就伪装成阿昭的随从,让阿昭带着你进宫,这样也能避开皇帝的视线,阿昭总不会害你的,我们若想对你不利,在你给太子解完毒的那一刻都可以对你动手了,是吧?”
萧元良思索片刻,转头问萧云昭:“皇叔准备何时进宫?”
他早就明白,对于他与太后的私人恩怨,这两人是保持中立的。
他们既不会帮着他杀太后,也不会帮着太后杀他。
他们之所以来干涉,只是因为他迁怒了萧谨恒。
如今萧谨恒平安无事,他与太后的事,需要他自己来做一个了断。
“今夜。”萧云昭道,“为了确保你的安危,谨恒不跟着我们回去,就让他和玉礼待在一起,明日中午送他回宫,只要谨恒没有回到东宫,太后就绝不会轻举妄动。”
“好。”萧元良应了下来,“那就有劳皇叔带我走这一趟了。”
“咳咳!”床榻上,萧谨恒忽然咳嗽了两声。
萧元良当即噤了声,不再多言。
“太子大概是快醒了。”司徒彦说道。
众人十分有默契地都陷入了寂静。
良久之后,萧谨恒动了动眼皮。
“唔……头疼……”他一边嘀咕着,一边费力地睁开了眼,看见温玉礼坐在床头,下意识询问道,“姑母,我刚才是怎么了?”
温玉礼道:“刚才我和你六叔正打架呢,你忽然就晕过去了,可把我们给吓了一跳。”
“我是忽然晕倒的吗?”萧谨恒回想了一下自己失去意识前的情形。
他原本在荡秋千,后来看见了温玉礼和萧元良打起来,便跑过去劝架,再之后……他似乎觉得脑袋一阵昏沉,完全不省人事了。
“司徒大夫给你把过脉了,你是着凉了。”温玉礼忽悠道,“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晚些叫白桃给你炖药膳乌鸡汤,补两顿就好了。”
“这个时节怎么会着凉?”萧谨恒颇为惊讶,“这都快夏季了。”
“夏季怎么就不能着凉了?这一年四季都有人着凉的,你这小孩就是没见识。”温玉礼伸手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夜里踹被子会着凉,忽冷忽热也会着凉,你昨夜睡觉的时候是不是不老实,把被子给踢了?”
“这我不记得了,早上是白桃把我叫醒的。”
“肯定是踹被子了,别给自己找借口。”温玉礼说道,“幸好不严重,有司徒大夫在很快就能好起来,否则回宫之后我都没法给你皇祖母交代。”
萧谨恒闻言,撇了撇嘴,“放心吧,要是皇祖母怪罪起来,我自己承担就是了,绝对不会把你牵连进来,话说,我昏迷了之后,你和六叔没再打了吧?”
“我们都担心你,哪还有闲工夫打架?”
“没打了就好,姑母可别怪我说话难听,再怎么说你也是个姑娘家,这动不动就打人的毛病真得改了,传出去有辱斯文。”
“你刚醒过来就准备给我说教了是吧?”温玉礼板起了脸。
“好心提醒罢了,你不爱听就算了。”萧谨恒说着,咂巴了一下嘴,“我这嘴里怎么有股怪味?又苦又涩又……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以前着凉的时候也没这样啊。”
“太子殿下不必感到奇怪,我们刚才给你喂过药了。”司徒彦解释道,“这药味道怪,但是见效快,过一会儿你就不会觉得头昏脑胀了。”
“是吗?那就好。”萧谨恒说着,看向了桌子上的茶壶,“那里边还有茶水吗?我想喝点儿润润嗓子。”
萧元良拎起了茶壶,倒满了一杯茶水来到了床前,递给了萧谨恒。
“多谢六叔。”萧谨恒接过了茶杯,大口大口地喝着。
萧元良垂眸望着他,心情有些复杂。
如果不是今日及时回头……
他有些不敢想象,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这孩子在自己眼前生龙活虎的模样,他会是何种心情。
他原先觉得做事可以不计后果,是因为他也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如果能够全身而退固然好,如果要把自己赔进去,那他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反正无牵无挂。
然而……伤害信任自己的人,给他带来的仍然是痛苦,他根本感受不到一丝报复过后的快乐。
或许他真的应该感谢温玉礼骂醒了他。
思及此,他看向了温玉礼,道了一句:“多谢。”
忽然被他道了一声谢,温玉礼有些怔愣,回过神后,眉头耸动了一下,“不谢。”
他知道萧元良在谢她什么。
其实也用不着他来说这一声谢,反正她也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萧谨恒。
“六叔为何要谢姑母?”萧谨恒一头雾水,“她之前不是还打你了吗?还用脚踹你来着,要不是我忽然昏倒了,说不定你还得挨她几下。”
“关于她打我一事,的确不是她的错。”萧元良道,“是我做了不对的事情,她教训我也合理,别看她年纪比我还小几岁,按照辈分,她是有资格来训我的。”
“六叔犯了什么错?”萧谨恒面带好奇。
“长辈之间的事,小辈不要多问。”温玉礼说着,从衣袖口袋里取出了萧谨恒抵押给她的白龙玉佩,放回了萧谨恒的手心里,“这个还给你。”
她原本也没打算要萧谨恒的东西,之所以暂且收下他的白龙玉佩,只是为了让萧元良心中更愧疚一分。
她要让他看清楚,这小子为了使他这个叔叔开心能做到什么程度。
如今目的已经达到,这白龙玉佩自然不用再留着了。
“还给我?”萧谨恒一脸惊讶地望着温玉礼,“这不是我暂时抵押给你的吗?我还没还钱呢。”
“你是东宫太子,言出必行,我还会担心你欠我钱故意不还吗?”
温玉礼伸手掐了掐他的小脸,“之前收你的玉佩做抵押,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得明白,雕龙的物品是只有皇帝和太子才能佩戴的,你这玉佩就算拿去当铺人家也不敢收啊,你自个儿好好保管吧,以后可不能轻易交给旁人,否则被你父皇母后知道,挨骂都算轻的了,怕是你得挨几个大耳刮子。”
“原来你是跟我开玩笑的……”萧谨恒喜笑颜开地将玉佩戴回脖子上,“放心吧姑母,既然你这么信任我,那钱我一定还你,保证一文不少。”
“银子你慢慢还就行,现在拿不出来,以后再拿也是一样的。好了,天色不早了,你六叔和你小叔公还有要紧事谈,咱们先回宁王府去,不要影响他们俩说正事。”
温玉礼说着,将萧谨恒扶下了床榻,“你这会儿不晕了吧?”
萧谨恒道:“好多了,我可以自己走。”
眼见萧谨恒被温玉礼带出了屋子,萧云昭从衣袖口袋里拿出一张人皮面具,递给萧元良,“戴上这个,随我入宫。”
……
青镜宫内,太后坐于紫檀木椅上,手捻一串佛珠,闭眼祈祷。Χiυmъ.cοΜ
耳畔有脚步声响起,宫女的声音传入耳中——
“太后娘娘,宁王殿下带着他的随行大夫来探望您。”
太后睁开了眼,说道:“让他们进来,你们其他人都退下。”
宫人们都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两道修长的人影踏入寝殿内。
萧云昭见太后依旧维持着手捻佛珠的动作,悠悠道:“您这是在诵经念佛呢?”
“哀家在祈求上天保佑我的恒儿平安无事。”太后望着萧云昭,眼含希冀,“恒儿怎么样了?”
萧云昭身后跟着的人接过话,语气冰凉,“他没事,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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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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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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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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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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