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淑太妃紧张不安的情绪尽收眼底,心底不禁暗骂淑太妃没出息,竟被这等小场面给吓住。
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就算如今被人翻出来,以唱戏的形式呈现在众人眼前,又能怎么着呢?
仅凭这一出戏,无法作为她们当年害死德妃的凭证,她们如今需要做的就是稳住心神,不能露怯。
她本以为眼前这出戏也快唱完了,却没想到,在四夫人被毒死之后,新的矛盾又出现了。
大夫人凭借着在府里的权利,让自己的叔叔来府里管账,这原本就是个肥差了,可她没料到叔叔是个贪心不足的,不但偷了府里的银子,还做了假账,正巧二夫人的父亲来府里探亲,听到了叔叔与管家的对话,才知两人狼狈为奸,顿时义愤填膺,想去找老爷告状,却在半路被大夫人拦下,关进了柴房里。
太后纵使再理智,看到这样的故事发展,也不由得心下一惊——
唱完德妃,唱婉妃,这幕后之人怎会知道当年那么多事?
她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面上努力装作镇定的模样,思索着会是谁在背后捣鬼。
她下意识看向了萧云昭的方向。
当初温玉礼和萧元祁闹和离的时候,萧云昭过来找她谈话,叫她给温玉礼一个体面的身份,如此一来,外人就不不敢看轻了那丫头,她原本不想管这个事儿,也没打算给温玉礼撑腰,可萧云昭搬出她当年对德妃下手一事,她就只好妥协,答应了他的请求。
她心想着,按照萧云昭的性格,她妥协了这一回,他将来就不能再拿这事给她添堵了,毕竟萧云昭性情孤傲,不太可能拿同一件事情反复要挟一个人。
可如果今天这出戏不是他安排的,又会是谁安排的?
除了他,还有谁知道那么多陈年旧事?
而就在她思考这个问题时,宴会中央的戏已经唱到了重要处。
大夫人去了二夫人的住处,连哄带威胁,二夫人身为妾室,终究不敢挑衅正房权威,怕自己将来的日子不好过,只能妥协前去劝说父亲,父女二人无奈痛哭一番,最终放弃了向老爷告状一事,。
可大夫人并未收手,回房之后左思右想,始终担心事情泄露出去,便和身边的丫鬟商量着,给二夫人下慢性毒药,药垮她的身子,以免夜长梦多。
眼见着又一位夫人香消玉殒,宾客席上又是一片骂声。
“这大夫人的狠辣程度,还真是丝毫不亚于三夫人。”
“岂止是狠辣?要论精明,也是这大夫人精明得多。”
“也不知这出戏最后会是什么结果,如大夫人与三夫人这样的女人,可不能让她们笑到最后,否则这戏本就太不合理了,依我看,她们也该互相陷害到死。”
而事情往往是不如人意的。
这出戏唱到最后,大夫人与三夫人也并未受到严惩,张夫人显然是惧怕了大夫人的手段,对大夫人百般讨好求饶,并信誓旦旦地保证,此后唯大夫人马首是瞻,若老爷将来再娶别的小妾,她愿意帮着大夫人一同对付那些女子,只求大夫人让她在府里有一块栖息之地。
大夫人见她狗腿的模样,便笑盈盈地应承了下来,说是往后要拿她当一条听话的小狗。
众人看到这样的故事结局,既意外又有些愤然。
“这就结束了,这两个女人竟然到最后都活得好好的?”
“这谁写的戏本?故事的过程倒是挺丰富,可这结尾是个什么东西?让这两个女人笑到最后有什么意义吗?莫非是想告诉看官,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这结尾是真得改。”有看不惯的文官摸着胡子点评道,“既然是戏本,那就要写得让众人满意才好,听戏是为了图个乐子,可不是为了听出一肚子气,一出挺好的故事,只是这结尾实在烂透了,若是让老夫来写,这大夫人与三夫人都别想有好结果。”
众人对此十分赞同。
“恭王殿下,您找来的戏班子,您应该有权利让他们改一改结尾吧?”
“就是,这结尾实在是太气人了,您赶紧叫他们改改。”
恭王有些哭笑不得,“本王之前的确听了他们许多戏,但今日这出戏,本王也是头一回听,诸位说的有理,这故事结尾是有点烂了,本王叫他们改,让那大夫人与三夫人不得好死。”
“最好是能将她们做过的那些丑恶事情在男主人的面前揭露才好,要让她们身败名裂,这样才能让看官觉得过瘾。”
“尤其是那个杀亲姐的三夫人,最好是也死在自己亲人的手上,让她尝尝这其中痛苦。”
众人正七嘴八舌地说着,忽然一道高亢的女音响起,将众人的议论声打断——
“你们都闭嘴!你们才该死!你们有什么资格骂人?维护自己的利益有什么错?你们是都没杀过人吗?装什么好人!”
众人下意识朝声音来源处看了过去,那大吼大叫的女子竟然是坐在祁王身边的淑太妃。
众人顿时感惊讶——他们只不过是在点评一出戏而已,淑太妃何必如此激动?
他们骂的也只是戏中的人物,可一向对人和善的淑太妃却像是情绪失控一般,脸色涨红,浑身都在发颤,仿佛他们骂的不是戏中人,而是她。
“太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萧元祁也被淑太妃的言论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搀扶她,“母妃您这是怎么了?诸位大人不过是在讨论一出戏而已。”
“他们在骂我,他们都在骂我!”淑太妃抓紧了萧元祁的胳膊,神色愤恨中又带着一丝悲哀,“他们那分明就是在胡说八道!我哪有他们说的那么坏?就算我曾经有过杀死姐姐的想法,可最后我还是犹豫了啊,我没有逼她吃毒药,是她自己吃下去的,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淑太妃一边语出惊人,一边颤抖地抱住自己的头,神情逐渐变得痛苦。
“为什么都要怪我?为什么都来骂我!明明不只是我一个人做的!凭什么要我扛所有的过错!”
她有些语无伦次,仿佛失了神智一般,而周遭众人皆瞠目结舌地望着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妃娘娘方才说什么?她曾经有过杀死姐姐的想法?
“太妃娘娘似乎有些精神失常了。”有人出声说道,“莫非是被刚才那出戏给刺激到了?咱们方才声讨的明明是三夫人,太妃娘娘却将自己代入了,这可真是令人诧异啊。”
众人皆知,淑太妃的姐姐是当年风头最盛的德妃。
德妃是出了名的温婉大方,性情柔顺,仔细想想,与刚才那出戏里的四夫人还真是相似的性格。
而四夫人的结局也很让人唏嘘,被自己疼爱的亲妹妹毒死,可德妃娘娘当年是因为病入膏肓才过世的,并不是毒发身亡。
太妃如此反常,众人不禁猜测,莫非当年德妃的死另有原因?
而就在众人思索时,首座上的皇帝发话了,“淑太妃今日的言行当真古怪,像是神智出了问题,五弟,她过去也有这样的情况吗?”
萧元祁回过神来,连忙应道:“回陛下,听说母妃先前梦魇的时候的确是有说过胡话,可她清醒的时候几乎不会神智反常,像方才那样失态的模样,臣弟也是头一回看见。”
“那就快将你的母妃扶到御医院去!”太后连忙接过了话,沉声道,“这么多人看着,胡言乱语的,像什么样子?先去叫御医给她检查一番,若真是神志出了毛病,就得趁早治。”
淑太妃的失态行为,不只是让众人惊奇,也让她看得一阵心惊胆颤。
毕竟这些年来太妃一直依附着她,也知道不少关于她的事情,她可绝不能让那些陈年旧事从她的嘴里泄露出一个字。
她一直觉得淑太妃是个嘴严的人,且相当识趣,可她怎么也想不到,淑太妃会被一出戏吓得精神失常,竟然当众胡言乱语,还把德妃的事情给说破了。
这要是全说出来那还得了?边上这么多大臣,回头私底下还不知道要怎么议论。
“是,我这就带母妃去御医院检查一番。”萧元祁说着,便要扶着淑太妃离开。
可淑太妃却不愿意跟他走,反而嘴里念叨着:“不是我的错,我不该死,我不该死……”
“母妃,你看清楚,我是元祁,我们去找御医给你看看病。”萧元祁耐着性子哄她,“没有人骂你,别担心,你只是病了,咱们去看看病就好了。”
“我才没有病!”太妃又陡然拔高声线,“别想在我的药里下毒,我没有病!我好得很!也不需要吃药!太后的药都有毒,不能吃,不能吃……”
淑太妃语无伦次的模样,顿时激发众人更大的好奇心。
怎么好端端的又扯到太后那边去了?
而相较于众人的惊奇,太后心中已是巨浪翻滚,面色严厉地站起身道:“元祁,还不快将你的母妃带走!她若不走,你就打晕带走,还想让她在这继续丢人现眼吗!”
太妃本就神志不清,被太后这么一吼,神情顿时更加激动,已然把尊卑和礼数都抛到了脑后,也朝着太后大骂道——
“你才是罪魁祸首!凭什么你挨的骂比我少?我只犯过一回错,就要被他们逮着不放,可你犯的错更多更严重!如果不是你,我当初又怎么会被迫拿着毒药去找姐姐?都是你的错!你的错!如果说我该遭到报应,那么你也别想好过!”
“你是不是疯了!”太后的脸色再也绷不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疯话,你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吗?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来人!”
她大喝一声,朝一旁的羽林军吩咐道,“淑太妃精神失常,口出狂言,将其强行押送御医院,严加看管,在看好病之前别让她四处乱跑,另外,没有哀家的允许,谁都不许带她离开,以免有人将她的疯话当了真,有损皇家的清誉。”
话音落下的同时,便有两名羽林军来到了淑太妃的身边。
淑太妃顿时吓得朝萧元祁身后躲,“元祁,他们一定是想害死我,你别让他们把我带走!你要护着我,帮我把他们打跑,元祁,他们来了!啊——”
淑太妃正大声呼喊着,便见一名羽林军抬起了手。
“太妃娘娘,得罪了。”ωωω.χΙυΜЬ.Cǒm
下一刻,一个干净利落的手刀劈在了淑太妃的脖颈,她当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被两名羽林军一左一右地驾起。
萧元祁面露担忧,可他晓得事情的轻重,刚才他的母亲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接下来恐怕会引起一些麻烦。
这么多年,他从未见太后像刚才那样生气。
他也能确定,母妃的确是神智出现了一些问题,否则不至于不顾脸面地大闹宴会。
可就算是她精神失常胡言乱语,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也不得不让人多想。
明明一刻钟之前,她还很正常,不过就是听了一出妹妹杀亲姐的戏,竟然被刺激得如同疯癫了一样?
这会让人怀疑,这出戏的情节是否与她所经历的事情有关联。
在今日之前,他一直以为母亲与德妃是关系甚好的,但这一刻,他也有些不敢信母亲的话了。
她们姐妹二人的关系,真的有她所描述的那样好吗?
他自小在宫中长大,也听说过宫中一些阴暗的手段,有些人死得不明不白,有些人即便诊断出了死因,也并非事实的真相。
如果当年德妃的死真的与母亲有关,那么今日这出戏……会是巧合吗?
一个又一个的谜团在他脑子里萦绕着,让他一头雾水,产生许多种猜测,却又不知道哪个猜测才是对的,不知道事情要从何查起。
难道他的母亲一直都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吗?
同一时刻,太后也深呼吸了一口气,坐回了位置上。
她一定要将今日这出闹剧查个清楚,到底是谁在算计她和淑太妃。
萧元祁放心不下淑太妃,跟着一起去御医院了,萧元良没了一同聊天的人,便静坐着喝酒。
有端着果盘的宫女从身旁路过,萧元良叫住了她。
“这菊花凉茶喝完了,给本王再打一壶来。”
宫女应了声是,接过茶壶转身离开。
她神色如常地前往御膳房,走至半途时,忽然一道纤细的人影从身后冒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宫女看清了眼前人,连忙行礼道:“见过宁王妃。”
温玉礼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茶壶,二话不说便夺了过来。
宫女一惊,“王妃!这是梁王殿下的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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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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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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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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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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