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礼道:“怎么,不愿意?”
“不是不愿意,是你们学不来。易容术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学会,我苦心钻研多年才有如今这样的技艺,而你们对这方面一窍不通,连材料都认不全,我即便认真教你个一年半载,你学出来也只会是不伦不类。”
想学他的易容本事?想得美。
“说得不错,对这方面一窍不通,连材料都认不全的人,的确是无法短时间内学会的。”
忽然一道温和缓慢的男音在背后响起,千面郎转过头一看,来人一袭蔚蓝色衣袍,面上挂着优雅的淡笑。
司徒彦走到他身前,温声道:“阁下方才的说法我认同,巧了,我精通药理,对乔装这方面也有些涉及,你只要负责把我教会,其他的事情便不用管了。”
司徒彦说着,拿起了一旁桌上的人皮面具,“我若是没猜错的话,这面具的材质,用的是凝雪胶吧?这种胶质经过处理之后,会与真实的人皮触感极为相似,且它的质地很好,不会轻易损坏,除非用力撕扯才会导致破损。”
此话一出,千面郎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家父留下的几本古籍上,有记载一些与易容相关的信息,其中有提到过这种材料,看到你这些做工精良的人皮面具,我想向你请教,凝雪胶变成人皮面具的制作过程是怎样的?”
千面郎心知司徒彦不好糊弄,略一思索后,他道:“教你可以,但我也有个小小的要求,我不去地牢,你们给我换个好些的关押环境,每顿饭我要三荤三素一汤。”
他说着,又笑了笑,“还有,每顿饭你得跟我一起吃,我一个人吃太无趣。”
眼前这人是宁王夫妇的亲信,要是有这人作陪,他们便不能在他的伙食里再动手脚了。
温玉礼岂会不知他的小心思,低头饮了一口茶,淡淡说道:“只要你肯用心教,这些不是问题。”
话是这么说,她心下却冷哼了一声。
这厮是个无赖,必定会耍花招,好在她已经想出了一个针对他的法子。
……
一夜转瞬即逝。
次日上午,温玉礼才吃完早点,便见墨竹捧着一只大盒子走来。
“王妃,匠人应您的要求,连夜赶制出了这一副牌,您看看可还满意。”墨竹说着便揭开了盖。
王妃昨夜突发奇想,画了一幅图纸,图纸上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东西,与赌坊中常见的牌九很相似,可类型又完全不一样。
常见的牌九,一副也就几十张,眼前的这副却有一百多张,这让他下意识觉得,这么多的牌玩起来或许会很复杂。
且王妃还说,要用上等的竹丝木,确保手感够好。
温玉礼走上前,拿起一只牌在手上掂量了一下,“手感还不错,搓起来应该会很顺畅。”
“搓?”墨竹面上浮现一丝不解。
温玉礼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这东西搓起来很有意思。”
萧云昭亦有些好奇,“玉礼,这到底是什么牌?我还是头一次见。”
“这叫麻将。”温玉礼轻挑了一下眉头,“咱们去门口那张方桌,我教你们玩。”
半个时辰后——
“三条。”
“碰。”
“五筒。”
“吃。”
“王妃,这张牌您吃不了了,我又能碰。”
“墨竹,你别碰了,我这好像胡了。”司徒彦话音落下,将手中的牌一垒,尽数摊开,而后偏过头问温玉礼,“王妃您看,我这样是不是赢了?”
温玉礼只瞥了一眼,便点头道,“是赢了。”
“玩了七八场下来,总算是赢了一把。”司徒彦说着,瞅了一眼对面的墨竹,“你玩到现在,一把都还没赢过吧?”
墨竹面无表情道:“有殿下和王妃在,我赢不了。”
“那可不一定,你只是还没玩熟练罢了,等你成了老手,碰上开局手气好的时候便有机会赢了。”
温玉礼悠悠道,“这牌就这么一副,没有多余的牌拿来出老千,否则以你家殿下的狡猾程度,我真担心他耍赖。”
“与外人玩才耍赖。”一旁的萧云昭接过话,“与你玩,我可以遵守规则。”
温玉礼转头冲他笑了笑:“有没有比赌场里的牌九有意思?”
“的确更有趣。”萧云昭与她四目相对,眉眼中浮现赞赏的笑意,“这种玩法,是你想出来的吗?”
“那倒不是。偶然间从一本古籍上看到的,这或许是许多年前流传过的棋牌游戏,只不过后来失传了。”
不是她的发明,她自然不好意思认,便随口胡扯了一句,而后问司徒彦道:“你昨夜与千面郎交流,有何收获?”
“那人不老实。”司徒彦说着,从衣袖里取出了一张纸,“我叫他把人皮面具的制作配方写给我看,他写的倒是爽快,只是这上边有两种材料闻所未闻,我耐着性子请教他,他只说,这材料本就稀少罕见,让我自己去黑市里找,我怀疑这是他临时胡编的东西。”
“不用怀疑,肯定是了。”温玉礼道,“这小子大概是担心我们将他的本事学了之后会过河拆桥,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危,他不会轻易坦诚。”
说话间,她的指尖缓缓摩挲着手里的牌,“你们觉得,像千面郎这样的赌徒,会不会喜欢咱们现在玩的这个游戏?”
“他会的。”墨竹应道,“如属下这样不爱赌钱的人都觉得有趣,更别说是他那样的赌鬼,被他看见这副牌,只怕是会两眼放光了。”
“会不会两眼放光,咱们去他面前试试就知道了。”
……
简洁的房屋内,饭香弥漫。
千面郎盯着自己桌上的包子白粥,咽了一下口水。
他腹中饥饿,想对眼前的早点大口朵颐,却又担心这里面下了料。
那司徒彦怎么还不来?
他才这么想着,就听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抬眼望向房门,下一刻就看见司徒彦推门而入,他连忙起身上前去拉扯司徒彦,“你可算是来了,你再不来,我都得饿死。”
他把司徒彦扯到了饭桌前,用勺子将眼前的两碗白粥互相混淆,又把包子与糕饼对半掰开,塞到了司徒彦手里,“来来来,一人一半,你先吃。”
司徒彦顿觉有些好笑,“我昨夜都已经答应了会与你一起吃,你还这么不放心?非要等我到了才吃。”
“防人之心不可无。”千面郎道,“你先吃一口,你吃了我才相信这饭菜里面没有放青石散。”
青石散目前没有解药,上了瘾只能强行戒断,其过程痛苦万分,因此他并不担心司徒彦事先预防。
司徒彦坐了下来,当着他的面吃了早点,他这才放下了心,大口地喝起粥来。
“对了,我昨夜写给你的那个配方,材料找齐了吗?”
听着他的问话,司徒彦喝粥的动作一顿,“你确定你写给我的配方没有问题?我昨夜派人去黑市打听了,最后那两样材料没人听说过。”
“那肯定是你找的地方不对。”千面郎道,“黑市又不止一个,你再去其他地方问问呗,多些耐心,反正这本事也不是你三两天就能学会的。”
这样的回答,司徒彦毫不意外,只淡然说道:“我倒是挺有耐心,可殿下和王妃或许没有那么多的耐心。”
“那我能有什么法子?”千面郎瞥了他一眼,“凑不齐材料,不是我的问题,他们总得讲点理。”
说到这,他压低了些声音,“话说回来,你跟在他们身边鞍前马后的,好处多吗?我看你挺面善,要不跟着我干吧,银子要多少有多少,你若是能助我脱困,我也拿你当自家人看待。”
司徒彦喝粥的动作一顿,“我医术高明,挣钱不难,且挣的还是干净钱,若跟着你去招摇撞骗,旁人听了会觉得我应该去治治脑子。”
“话可不能这么说,看病才挣几个钱?你在宁王府的月钱有多高?”
“钱有多少不重要。”司徒彦的语气依旧毫无波澜,“于我而言,够花就足矣。你挣钱是多,但你都赌输了。”
“赌输了又如何?”千面郎板起脸,“我还能挣,我只要过得潇洒自在就好了。”
司徒彦不再与他争辩。
二人正吃着早点,屋外忽的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千面郎抬头一看,只见两个护卫搬着一张方桌进来了,而跟在他们身后进来的,是温玉礼、墨竹以及他之前假扮过的丫鬟白桃。
忽然这么多人来到他的屋里,让他一时有些疑惑,“你们作甚?为何又搬一张桌子进来?”
“来找乐子。”温玉礼朝他展露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借你的屋打个牌,不介意吧?介意也无用。”
温玉礼说着,将桌上的麻将盒打开,把所有的麻将全倒了出来。
“司徒彦,我们三缺一,你快些吃完了过来。”
司徒彦道:“这就来。”
他放下了手中的早点,走到温玉礼对面坐下,“殿下怎的没来?”
“这种赌坊游戏对他没什么吸引力,他要去打坐练功,他不来也好,不然有他在你们更难赢,叫白桃上场吧。”
“那敢情好。”司徒彦当即笑道,“把殿下换成白桃,我说不定能多赢几把。”
“难道我在司徒大夫眼中是个头脑简单的人?”白桃不服气地看了他一眼,“说不定等会我赢的比你还多。”
“口气还不小呢,你懂游戏规则吗?”
“我不懂,但我可以马上学,王妃平日里总夸我聪明,我玩两把应该就知道了。”
白桃说着,已经在温玉礼身旁坐了下来。
温玉礼开始同她讲解着牌型。
白桃的位置正好是背对着千面郎的,温玉礼同她讲解游戏规则的同时,千面郎也刚好能瞟见白桃面前的那些牌。
“这三种牌,分别叫条、万、筒,你别看这牌数量多,游戏规则还是很好理解的。”
几尺外,千面郎暗暗磨牙。
这群人是要当着他的面玩牌?宁王府这么大,温玉礼偏偏要带人来他的屋里玩,且她们交流的似乎还是一种十分新鲜的玩法……
他岂会猜不到温玉礼的用意。
明知道他的赌瘾大,却要当着他的面赌,且不让他参与玩法,分明就是故意戏弄他。
他断然不能让她称心如意。她想让他不好受,他偏就要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只要他足够淡然,他们这出戏就没有了听众,显得他们多可笑。
“白桃,记着,当牌型达到这样的情况时,你就能赢了。”
“奴婢记住了。”
千面郎原本下定了决心要维持镇定,可听着温玉礼和白桃讲解完规则,他本能地有些心痒难耐。
这什么麻将,听起来确实有点意思……
不,不能听了。
他想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可他打小记性就好,方才听过的游戏规则已经记下来了,尤其当他看到桌子上的那些牌型,更让他心潮起伏了。
这一眼看上去至少百来张牌,这么多牌,足够考验参与者的记忆力和决策能力,他去过的赌场那么多,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玩法。
他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境,转身便朝门口走去,可还未出门便被护卫拦住,“没有王妃允许不得离开此屋,回去。”
他抗议道:“他们太吵了,影响我休息。”
“你一个阶下囚,哪来那么多要求?回去。”
“……”
温玉礼那桌,四个人已经开始了第一局。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听温玉礼说道:“胡了,墨竹,多谢你的八筒。”
“王妃客气了。”
……
“四条。”
“又胡了,今儿手气真好。”
……
温玉礼连赢三把之后,千面郎已经从门框边装作不经意地挪到了白桃身后两尺外,观测着牌桌上的形势。
这帮人在他屋里打牌也不知要打多久,他努力想忽略他们的交流,可牌与牌之间的摩擦声,牌底与紫檀桌面的敲击声,是那样的动听……
他看了一眼白桃的牌型,而就在此时,对面的墨竹刚好打了一张白桃缺的牌,可白桃竟没发现,任由温玉礼将墨竹那张牌吃了。
他当即喊出声来:“你这丫头,牌都喂到门口了,怎么不推牌?还让你家主子把牌吃了,你是缺根筋么?还是你没玩明白游戏规则?我这旁听的都明白了。”
白桃转头瞪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说完,便回过头继续打自己的牌。
千面郎抽了一下眼角。
而白桃接下来的迷糊行为让他更是哭笑不得。
“你这丫头到底会不会玩?这么多场打下来都没赢过,我原以为是你牌太烂,没想到是你脑子笨,没用的牌还捂手上不舍得扔呢,这幺鸡你打出去啊,不打出去留着熬鸡汤啊?你这么玩,赔死你。”ωωω.χΙυΜЬ.Cǒm
白桃转头又骂了他一句,“关你什么事?”
千面郎抓狂了。
比被囚禁更可怕的事情,是在被囚禁的过程中看着别人找乐子,且还是他最感兴趣的乐子。
温玉礼等人根本不理他,他无聊透顶,围着桌子转了好几圈,最终回到白桃的身后,叹气道:“你根本不会玩这个,说真的,再玩下去输死你。”
“输就输,反正我还有很多积蓄。”白桃悠然道,“总好过你,连个赌资都没有,就算我让你上牌桌,你身上还有钱能押注吗?”
“没钱又如何,我有手艺。”千面郎冷哼一声,看向温玉礼,“你不是想要人皮面具吗?让我上牌桌,要是输钱了,我做人皮面具抵债。”
“你不是缺材料吗?还怎么做新的人皮面具?”温玉礼斜睨了他一眼,“除非你立刻就做一张,来作为你的赌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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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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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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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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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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