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他去她的婚宴上捣乱,她连给他喝一杯醒酒茶都要算计他。
但他此刻并不气恼她的算计,更多的是失落与怅然,夹杂着无法形容的愧疚感,只因他回想起他醉时,她用湿了的丝帕捂他口鼻,模仿她当初受水刑的情形。
她说——要他体验她当初所受到的折磨,他就会明白她为何不原谅他。
而他所体会到的难熬程度,远不及她当时遭受的,毕竟那时她动弹不得,根本无法挣扎。
“王爷,您吃些东西吧,否则要饿坏的。”一旁的随从望着书桌边上搁置了许久的饭菜,劝着他进食。
萧元祁仿若未闻,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或许,我不该再纠缠她了……”
她决然又冷漠的话语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他不愿引起她更深的厌恶。
随从将他的低喃声听在耳中,面上浮现一丝错愕。
王爷这是想开了,不再执着于郡主了?看来前天郡主的那番斥责还挺管用。
想到这,他不再打扰萧元祁,让萧元祁静坐着思索自己的心事。
良久之后,萧元祁总算回过神来,瞥了一眼旁边的饭菜,伸手去拿筷子。
“王爷,这饭菜搁置了太久,已经凉了。”随从见他总算是想吃饭了,连忙上前说道,“您前天夜里大醉,怕您伤了身,厨子这两天都给您炖了药膳,这会儿应该还在火上温着呢,属下这就去给您端来给您。”
萧元祁吃了一口米饭,果真凉了硬了,便搁下了筷子,“好,你去吧,换一些热的饭菜来。”
随从立即端着凉饭菜离开了书房,而他才迈出几步,余光就瞥见一道娇小的影子缓缓走来。
他朝着来人看了过去,这一看,当即拧起了眉头。
温侧妃的丫鬟又过来做什么?
自打温侧妃恶行败露被关押起来之后,王爷再也没去探望她一次,她好几回叫丫鬟来请王爷过去,说是身体不适,王爷都不理会。
如今在王爷的眼中,她的身体不适与无病呻吟差不多,他还记得王爷上一回拒绝探望温侧妃时说的话——身体不适就去找大夫,找本王有什么用,是没大夫给她治吗?
“站住。”他走到杏仁身前,拦住她的去路,“回去告诉温侧妃,王爷心情不佳,食不下咽,可没有闲工夫去探望她,别再来招惹王爷的不痛快。”
“不是!你听我说,这回的情况和先前不一样!”杏仁面上流露出焦急之色,“先前我家主子身体不适,王爷不去见她也就罢了,可今日她似是动了胎气,情绪过激,王爷若是还不愿去看一看,只怕……”
后边的话她没说完,随从的脸色已经变了,“此事当真吗?”
“当真!王爷的脾气咱们都知道,我哪有那个胆子弄虚作假?此时大夫正在主子身旁安抚着,王爷哪怕是过去说几句话也好啊。”
“先前王爷不愿去见她,她不也是好好的吗,为何今日忽然情绪失控,是发生了什么?”
“主子梦见她母亲了,梦中她母亲哭喊着说自己死得悲惨,把她吓得一身冷汗,醒来之后就哭着闹着要见母亲……前国公夫人的死咱们都知道,却不能告诉她真相,这事是真不好办,只能王爷亲自出面解决。”
随从只能带着她进了书房,将情况告知了萧元祁。
萧元祁即便不再喜欢温南燕,也不能不顾着她腹中的骨肉,便起身去往她的住处。
走到温南燕的卧房时,她果真惨白着脸躺在床上,一副毫无精神气的颓然模样。
一旁的大夫上前说道:“王爷,侧妃的身子骨不算健朗,这样的体格能怀上已是不易,她一旦出现情绪失控的状况,很轻易便会动了胎气,好在这会儿她情绪平复下来了,腹中胎儿无碍,您多宽慰她几句。”
“本王知道了,你们先下去。”
等大夫和杏仁退出了房屋之后,萧元祁目光沉静地望着床榻上的温南燕,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换成从前,他还将她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时候,什么好话都能和她说尽了,如今与她独处,竟是无言以对。
或许他说几句好听的话便能够安抚到她,可是——凭什么呢?
他本能地以为,如她这样作恶多端的人,他去宽慰她,是对不住被她陷害多次的玉礼,以及被她变成了废人的明珠。
一想到被她伤害的那两人,他实在没什么好话能对她说的,他甚至觉得她还有其他恶行瞒着他,只是尚未被揭发,她不会主动去提而已。
“王爷如今是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对我说了吗。”
终究是温南燕先开了口,“你对我的情分,当真是一点儿都不剩了吗?”
“你我之间,如今还有什么情分可言?仅剩的羁绊就是你腹中的孩子了,但你可别想着能够拿孩子来要挟本王,你若是还有良知,就安安稳稳地把孩子生下来,作为他的母亲,你应该希望他将来过得好,而不是拿他当成你的筹码。”
温南燕闻言,自嘲地笑了笑,“我在您眼中就是如此自私自利吗?”
“你是。”萧元祁毫不犹豫地接话,“你一直都是那样的人,只是我太晚发现了而已。”
他所偏爱的温南燕,是她日复一日营造出的纯良表象,那是一个……从来都不存在的人而已。
不是他忽然不爱了,而是他的理智在告诉她,他根本无法接受真实的她。
“可我所重视的从来都不只是我自己,还有你!”
温南燕想要嘶吼,却忽然想起大夫的嘱咐,怕是再情绪过激会伤到孩子,到那时她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于是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放平了呼吸,却还是忍不住眼眶含泪,“在你迎娶温玉礼之前,我也不是那样狠毒的人,明明我与你才是两情相悦的,你许诺过我,说你心尖上只会有我一个人,可还不等我过门,你就娶了她做正妃,那时你又说,你是奉了皇命,与她做挂名夫妻而已,结果呢?”
“你违背了当初对我的承诺,先是对你捡回来的明珠有了好感,之后又喜欢温玉礼,我心里有怨恨,不能冲着你发,只能冲她们,不发泄出来我迟早会被逼疯。”
说话间,她已泣不成声,“你说我阴毒,那你之前对我的许诺又算什么呢?若是你不违背诺言,我又怎么会做这些害人的事?”
萧元祁静默片刻,道:“的确,是本王管不住自己的心,喜欢了不止你一人,但她们没有对不住你,你不该对她们那么狠绝,如今你提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受到惩罚的又不止你一人,本王也尝到痛苦的滋味了。”
“痛苦的滋味?”温南燕轻嗤一声,“你是指你失去了温玉礼吗?”
萧元祁不答,仿佛不愿意进行这个话题。
“我现在只想问一个问题。”温南燕定定地望着他,“我母亲怎么样了?”
虽然已经得知了母亲的死讯,她却不能说是杏仁告诉她的,这祁王府里如今向着她的只有杏仁,她落魄,杏仁不好过,没有其他主子可以攀附,就只能盼着她好。
因此,她当做不知母亲已死,只是做了一个母亲惨死的噩梦,萧元祁必定是不会告诉她真相的,她也不在他面前说破。
这笔账,她要算在温玉礼头上。
……
宁王府浴池内,水雾缭绕。
一道纤细的人影半浮在水面上,温热的水在她身周轻微涌动着。
温玉礼将一头乌发散了下来,垂泄在背后,瘦削的肩头露在水面上,白皙而光滑。
她在池子里泡药浴,萧云昭则是坐在她的身后,用热水打湿她的头发。
“玉礼,你把头往后仰一些。”
温玉礼依言,稍稍仰了仰头,便察觉萧云昭的双手探入她的发间,给她轻轻抓挠着。
他上午说要帮她洗头发来着。
忽的,有冰凉柔滑的东西抹在了头顶上,温玉礼抬眼一看,看见萧云昭的手掌上有一团雪白的膏体。
“这是司徒彦调制的桂花香露,你不是挺喜欢桂花的味道吗?这香露是不同品种的桂花混合,香气清透而不浓,留香时间较长,既能沐浴也能洗头发,长时间用它,头发也会越发顺滑的。”
听着萧云昭的话,温玉礼笑道:“这香露我喜欢。”
“不止这一种香味,他最近还在尝试着调制其他的。”萧云昭悠悠道,“他说,女子都喜欢胭脂水粉、头油香露一类的东西,虽然你平日里不浓妆艳抹,但我也得给你备着这些,你若喜欢就尽管用,若是不喜欢,就拿去送礼。”
温玉礼一时静默,心中却在感慨着他的细心入微。
她依稀看见自己额头上有泡沫,快要滑落到眼角了。
下一刻,萧云昭的手闯入眼帘,将那泡沫擦拭掉,以免渗入她的眼。
“你把眼闭上。”萧云昭冲她说道,“我这手法可能不太好,若是不小心把泡沫弄进了你的眼里,可能会有些不好受。”
琇書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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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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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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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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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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