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马车停在了褚家门前,从车上下来了个青年男子,穿着身素色褂子,做仆从打扮。中年男子左右观望了下,正欲上前扣门,便碰上了出门去学堂的褚礼,和送褚礼出门的褚义。
青年男子见了褚义,满脸笑意地迎上前:“褚老板!”
“林小哥?”来人正是林记丧葬的伙计!
“之前您说的事儿,我们东家想请您到林家的作坊详谈,不知道褚老板今日可有时间?”林小哥说着指了指身后的马车。
“稍等,我去和家里知会一声。”
褚义叮嘱好褚礼,让他安心去学堂,随后也不理会村里人好奇的目光,转身回了院子。
一路跟来围观的村民见状,三三两两地凑过去,朝着那从马车上下来的人,打听了起来:“这位林,林小哥?你这是干啥来的啊?咋还叫褚家的褚老板呢?”
“是啊,你刚还说你们东家要跟褚义谈,谈啥啊这是?”
林记的这位伙计,也是从下面村子里出来的,对这种情况再熟悉不过,且整日在铺子里迎来送往的,这种场面自然是应付自如。
只见他笑嘻嘻地回应着众人的疑问,似乎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他家不是开了个铺子卖纸钱嘛,做买卖的当然要喊老板了!”
“你还没说谈啥呢?可是有啥大买卖?”
“老哥您这可就是难为我了,咱是给人家打工做伙计的,东家要谈啥事情,咋可能提前跟我说?”
跟来凑热闹的几人你看看那我,我看看你,觉着这伙计说的倒也在理,只是心中更是好奇,这褚家不就卖了点纸钱嘛,这是要发达了?
褚家院子里,褚义去灶房找到正在刷碗的沈鹿竹:“林记的伙计过来了。”
沈鹿竹把碗筷摆好,有些惊讶地看向褚义:“这么早?”
“林老板想让咱们今天去作坊谈一下。”褚义说着拿过一旁的帕子,为妻子擦净手上的水渍。
“谈一下啊?那就是差不多能成的意思喽!”
“嗯,直接去作坊,估计也是想看看咱们说的法子,是真是假。”
沈鹿竹点点头,觉着褚义说的没错:“用我陪你嘛?想看相公你力挽狂澜,舌战群儒的场面!”
“又淘气。”
夫妻二人稍微收拾了下,和阿爷阿奶说了声,便出门上了林记的马车,在乡亲们探究好奇的目光中,驶离了靠山村。
没出半个时辰,褚义夫妻俩被大老板派来的马车给接走了的事儿,就在靠山村传了个遍,家家都在观望猜测,褚家这纸钱买卖做得这般大了吗?之前只知道他家铺子前人多,没想到这都得人家大老板派马车来接了!
村里讨论的正热烈,褚大伯和王氏却全然不知,眼下他们可没功夫关心老宅那边的事儿,不为别的,老两口昨儿个傍晚,收到了长子托人从镇上带来的口信,儿子一家和李秀才夫妻俩,都要回村里了,夫妻两个此刻正在屋里发愁。
这事儿还得从正月间李秀才摔坏了腰说起,养了近四个月,李秀才的腰总算是不疼了,可到底还是伤得太重,从胸口往下都不会动了,后半辈子只能瘫在床上,靠人伺候着过活。
李秀才瘫了,就没法再去私塾做授课的先生了,李家没了收入来源不说,这四个月来,为了给李秀才治病,家里的积蓄也都快用尽了,眼下只剩一直住着的宅子,和母女俩的些许首饰傍身,再这样下去李家怕是连饭都吃不起了!
四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李家人从难以置信哭天抢地,到认清现实,重新考虑以后的生计问题。
最后老两口决定卖了镇上的宅子和首饰,搬回乡下,李秀才的妻弟也住在靠山村,帮着姐姐姐夫在自家附近买了间宅子,他们打算以后就去那住,女儿女婿就带着孩子搬回褚家,这样离女儿近些,也方便照应,剩下的钱就留着以后生活。
李家老两口搬回村里容易,可褚大伯和王氏担心的是褚仁,他还要在私塾念书,八月还要去府城赶考的,是万万不能也跟着回村的,李家的宅子卖了,褚仁没了住处,就只能在镇上租了个间屋子,将妻儿送回靠山村双亲的身边。
原本儿子一家在镇上岳父家住着,褚大伯一家只需筹备儿子上私塾和赶考的费用就成,可眼下住处没了,连吃食都得自己张罗,一下子就多出来不少开销,以他们现在的情况,若是八月科举褚仁再次落榜,怕是今后就供不起了!
褚大伯夫妻眼下,只能一边祈求菩萨保佑褚仁这次中举,一边想着怎么能多挣些银钱回来,自然是无暇关注老宅又发生了什么!
褚义两人坐着马车直奔林记的造纸作坊,下了车,上次见到的李管事将他们引到了一处屋内,林记的东家林庭就在里面,双方寒暄过后,就进入了正题。
“直接从作坊进货的事儿,我林庭应了,今日请二位过来,主要是想探讨一下,褚老板说的那个能降低造纸成本的方法。
我这里有份契书,里面写了两种方案,褚老板给的法子若是能成,便履行前面的,以后褚老板在林记进货,无论是什么,我都给你全镇最低的价钱。若是不成,便履行后面的,林记作坊仍然会给二位供货,不过咱们就只能按照正常的批发价格来办,不知褚老板和夫人意下如何?”
褚义转头看向了沈鹿竹,确认了彼此的想法,随后点头应允:“可以。”
两种方案,不管那法子成不成,至少都能达成最初的目的,从林记作坊直接进货!就算没成,虽然烧纸的进价没变,但是要用的其他纸张变成了批发价,也算是降低了自家制作纸钱的成本,怎么都不算亏!
“那好,我们这就签字画押。”
契书一式两份,小两口详细读完契书上的各项条款,再在上面签上名字,按上手印,契书便算签订成功,即可生效。
擦着手指,林庭指着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一位老者,说道:“这是我们作坊的老师傅,曾叔。麻烦褚老板将方法告诉他。”
沈鹿竹见褚义看向自己,便开口对曾叔道:“方法很简单,就是把现在造纸用得原料替换掉,换成秸秆,玉米小麦不分品种,都可以。”
方才一直一言不发的曾叔,此刻面带疑惑的追问道:“秸秆造纸,老夫从未听说过,夫人当真?”
沈鹿竹想了想继续开口道:“造纸需先将树木草本切碎,再蒸煮至烂形成纸浆,然后细磨、漂白、洗涤,之后再用细密的工具捞起成膜脱水,烘干后就变成我们用得纸张了,我说的对吗曾师傅?”m.χIùmЬ.CǒM
“夫人说的大体都是没错的。”
林庭在一旁很是震惊,朝着褚义感叹道:“褚老板的夫人,竟如此聪慧博学,连这造纸的门道都懂?”
褚义笑了笑,看着侃侃而谈的妻子,毫不谦虚的承认:“确实聪慧。”
林庭没想到褚义会这般回答,心道还真是毫不谦虚!
上辈子自小学习美术,接触的最多的就是纸和笔,沈鹿竹有一阵子对造纸术这一类的东西特别感兴趣,上网查阅过不少资料,自然能说个七七八八。
“最后变成纸张的,其实就是没有被磨碎的树木草本的纤维,就像织布用得棉线蚕丝一般,秸秆里同样也有这种纤维,只要工序调整得当,自然也是能造纸的。”
曾叔低头思索了半晌,不得不承认,面前的女娃说的是有道理的:“若真如夫人说的那般,本地秸秆倒是有许多,既不用包山,也不用自己种植,只需去农家收上来便可,倒确实能节省许多成本。”
林庭听了曾叔的话,顿时兴奋了不少:“这么说,曾叔你觉得可行?”
“东家,成与不成我得试上一试,大概需要一个月左右。”
林庭转向褚义问道:“褚老板,那咱们就以一个月为限,一个月后再来看结果,如何?”
“没问题。”
契约立成,宾主尽欢,小两口又坐着来时的马车返回,马车一直到了褚家老宅的院门前才停下,沈鹿竹此时还不知道,他们走了这一遭,此可又登上了村里舆论的风口浪尖,刚被褚义扶下车,就见不少人跟着来到了自家门口,正抻着脖子向这边看来
“哟,褚义两口子回来了,你们这是干啥去了?现在都马车接送了,生意这么好呢!”
“是啊是啊,这镇上的大老板,专门派马车接你们过去,这么长时间是说啥事去了?”
“肯定是谈啥大买卖去了吧,也跟我们说说,能赚多大的钱啊,你们两口子也别光顾着自家,也多带带我们啊!”
“就是,就是!你们两口子这是要发达了,以后可别忘了咱们这帮乡亲啊!”
小两口被众人围堵得进不了家门,无论褚义怎么解释,他们都不听,执意说着自己的,也只想听到他们想听到的。
沈鹿竹觉着任由这些人说下去,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不说,这回头不知道又传成了什么样呢!忙打断七嘴八舌的乡亲们:“大家说啥呢,哪有什么大买卖啊,我们成日在这院门口卖纸钱,乡亲们又不是没看到,真要有啥大买卖还能瞒得过大家?”
“那为啥有马车来接你们,还去了这么久?”
“这镇上的有钱人,家家都有马车的,你们没见那马车来时,坐的是个仆从打扮的人?这就是人家家里仆从出门做的车,顺道来稍我们一路,真要谈大买卖,哪能这样啊?”
“没错就是顺路,我们俩折腾到现在,饭还没吃呢。”褚义听了妻子的话儿,也跟着帮腔。
沈鹿竹悄悄在下面勾了勾褚义的手指:“就是啊,哪有谈了大买卖连饭都不吃的?”
众人听沈鹿竹这么一说,又回想了下早上的情景,好像确实是个仆从坐着马车来的:“那不谈买卖,来接你们干啥去?”
沈鹿竹深知否认得太过了,反倒容易引人生疑,不如半真半假让人信服:“是谈买卖,不过可不是什么大买卖,还是这卖纸钱的事儿,我们总从人家铺子进货,就想着立个契,两家都方便,可人家老板忙啊,哪有功夫等着我们坐牛车慢慢悠悠地去,这不正巧他家伙计办事路过,就稍了咱们一路!”
“这样啊,我们还以为是有啥大买卖要谈呢!”
总算打消了众人的热情,小两口这才顺利进了家门。
瞧热闹的乍一听,没有他们想象的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发生,都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他们有啥好替褚义两口子失落的!
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和镇上做买卖的,这买卖还是红火的,不说一赶上四节的时候铺子门前排队的人,单就说今天,不就是进个货,要是不火,人家镇上的铺子能跟你立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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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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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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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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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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