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花白一片,平板和手机都被倒扣在桌面。
季辞有些沉默地看着坐在他对面,脸色苍白至极的靳月微。
一旦靳月微想要打字告诉他情况,就会浑身丢了力气,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笔记本甚至在她刚要碰到键盘时径自死机。
作者意志可以统治整个小世界没错,可靳月微这个配角,竟然连身体和意识都置于管控范围之内。
要知道,配角在小说中占的戏份相比主角是极其短暂的。
成为一个反派,就必须要以堆积的痛苦与黑暗的经历作为设定的重要一环吗?
他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眼,上面是派送定位地图。
季辞昨晚预定了今早派送的跑腿帮买,代表着骑手的小摩托车正渐渐向他们家靠近。
门铃响了。
靳月微沉寂的目光微动,视线移至房门在的位置,嗓音沙哑地问:“是谁?”
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边回答她:“我叫的跑腿,帮我去书店买的字典和字卡到了。”
拿到东西后,季辞把它们摆到靳月微的面前:
“既然你也写不了字,那就看看用手挨个指字能不能做到吧。”
蜷在腿上的手指颤了颤,靳月微伸手,翻开红蓝色的书皮,她看向拼音表,耳中忽然产生了巨大的耳鸣。
这鸣音勾起她的头痛,心脏重重地跳着,仿佛下一刻就要破体而出。
靳月微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不去想着那些事情完成手里的操作。
她死死地咬着牙承受,薄薄一页的纸张,对她来说宛若千钧。
季辞皱眉看着,道:“你不要逞强。”
靳月微没说话,连一页字典都无法翻动,季辞盯着她捏住书页的手指,发现她甚至用力到指节有些变形。
他按住靳月微不带温度的手,将字典抽走到自己手里:
“你先缓一缓,接下来换我来问,你回答我是或不是,一点点缩小范围,好吗?”
靳月微闭上眼点头,宛若脱力般靠在餐椅的靠背。
但很快,她幽幽开口:
“我可以知道,我在其中,是什么定位吗?”
季辞扬眉,他想了想,只告诉她最基本的:“配角。”
靳月微睁开眼,嘲讽地勾唇,也是。
她所经历的种种事怎么可能是主角待遇,毕竟,从始至终都是她独自一人面对。
哪怕她曾经想带周围人一同介入,都会莫名其妙地失败。
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吗,天意如此,定不可违?
“主角是谁?”她的语气故作随意,仿若讨论的只是某部电视剧的内容。
“辞总,您不可以说,会违反规定!”小金急迫地出言阻止。
季辞的表情变得无奈了些:“抱歉,因为某些不可抗力,我不能告诉你。”
靳月微看向季辞拿着的字典,神情中隐隐透露着悲伤:“那,如果我只是个无关轻重的小角色,你为我而来是为了什么?”
“配角的定位并不代表你不值一提,恰恰相反,你对…这里,有很大影响。”他放缓语速回答道。
“如果我从中消失,会变好吗?”女人的语气如同无波死水。
这女人的问题愈发古怪,他捕捉到某种信号,问:“你想过自杀么?在前两次,以及这一次。”
靳月微的神情顷刻松动,原来季辞知道她是重生过的。
她目光紧紧黏在季辞身上,隐隐有几分狂热:
“你竟然连这都知道?”
季辞点头默认:“我是有渠道了解,这也是我想要听到你不能说出口的话的原因,假如你能直截了当地给出关于某个人的名字、又或者是关键信息,我能掌握的东西会更多些。”
“同时,我要告诉你,你的重生不是框架内既定的,而是,你主导造成的,但其他的,还不能说。”
靳月微的表情不再滞涩。
她所以为的到死也无法向人诉说的寻常人眼里天方夜谭似的秘密,他不仅知之甚详,还能将其视作平常讲出来。
季辞于她而言,已经无法仅仅用“特别”两字概括。
她凝视季辞,试探着开始回答:“前两次并没有,因为第二次…我亲手杀死了那些人,随之来到第三次,因为不愿重复经历,想过自杀了结自己。”
竟然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因为是过去已经发生的事吗?Χiυmъ.cοΜ
还是,这并不属于季辞口中的“枷锁”…靳月微眸色渐深。
“那自杀的结果都如何?”
季辞看着眼前活生生的女人,已经明了,那是她无法实现的选择。
“我十四岁那回,将自己关在点了炭炉的密闭房间,但醒来时门窗全开,炭炉被我妈半夜搬到他们房间了,理由是太冷。”
“因为这个理由在她身上成立并无不妥,我只以为是人力影响才导致自杀无果。”
靳月微的呼吸略微急促,她为自己能够说出来而惊喜,也为这特别的发现而兴奋。
“大学毕业后,在汽车内进行了第二次操作,我开车到海城最偏僻的郊区废工厂,在车内点了炭炉,还吃下了半瓶安眠药。”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当时吞下安眠药的感觉。
她刚刚散去的精神重新找了回来,饶有兴味地补充:
“安眠药能带来的作用不只是睡着,在我吃下四五十颗之后,从我的咽喉一直到胃里,都像被一把火点着,我能感受到我痉挛中的胃,和灵魂一点点被抽离的…快感。”
季辞的唇角微微抽搐,从她的形容来看,这竟然是件很享受的事么?
他回想起自己每次任务完成后的自杀,都是简单粗暴地选择给自己注射大剂量的麻药,而后在意识消散的前一秒给自己的颈动脉一刀。
再睁眼就能回到穿书局了,痛苦短暂到几不可查,死亡也不费吹灰之力。
靳月微接着说:“但我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里,听我经纪人说就在我睡过去不过十分钟,就有人发现了我,并直接叫了救护车送我去医院。”
这女人暗含深意:“可我很清楚地记得,在点着炭炉之前,我是锁好了车门的。”
季辞疑惑地问:“既然都不是好受的死亡方式,为什么不选些血腥但快捷的死法呢?”
两人的对话渐渐像是有过自杀经验的病友交流体会。
靳月微无辜地眨眨眼:“因为…我的职业是演员呀,如果没死成,再留了疤或毁了容,我不就亏了么。”
“……”季辞看着她漂亮的脸蛋,无法可说。
她浅笑,眸光闪烁着不知名的色彩,两手置于桌面之上,支住自己的脸。
季辞迎着她的注视道:“所以很清楚了不是吗,不是你不该死,而是你不能死。”
双重否定表肯定,“不是你不该死”听起来,怎么像在说“你该死”?
这可不像什么好听的话,靳月微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微瞪他一眼。
季辞露出抹淡笑,提醒靳月微:
“你已经可以领悟一些强加在你身上的规则了吧?”
靳月微想到自己提到过去与未来的两种不同反应,还有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些她过去未曾多想的事件。
隐约有了些触碰到未知事物的悸动。
如果能和季辞像现在这样共同探索,她会不会也有改变人生轨迹的权利,还能知道自己重生的根本原因,以及…那枷锁背后藏着的完整的东西?
她看着季辞俊秀的眉眼,生出从未如此强烈的占有欲望。
至少…在得到最终结果前,她要让季辞只能属于她。
而全然不知已经被坐在对面的女人盯上的季辞拍拍手,正色道:
“好了,休息结束,我们继续…现在,要轮到我问你答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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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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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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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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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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