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去了后面的马车。
此刻外面的雨已经停歇了,天际渐敞亮。
祁元湛端坐在车厢内的软塌上,骨节分明的手掌拂过身下坐着的垫子,指尖一阵湿冷。
鼻尖充斥着一股浓重的熏香,他剑眉抿紧,一下子就辨出了这熏香中还有一股缠绕若有若无的味道。
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瞥了一眼身侧垂着脑袋的萧棠宁,视线在她的双手上扫过,没有伤口。
想到她过去就算受了伤,也不会说的事迹,他伸手捏住她的下颚。
让她被迫抬头看着自己。
他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她白嫩的脸颊,不放过每一处肌肤,直到确认她没受伤,才缓缓出了一口气。
可抿紧的剑眉稍稍舒展,心中的一根心弦却被猛地拨动,他黑眸渐渐沉了下去。
捏着她下颚的手指禁不住用上了些力气。
心中涌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疼!”
直到耳边听到她委屈巴巴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手指一松,眨了下黑眸,沉声道:“没捏疼你吧?”Χiυmъ.cοΜ
萧棠宁摇了下头,从他上到马车后,她的眼睛一直没从他的脸上移开过。
自然将他方才的一系列反应都看在眼底。
她在等他问出口,但等了这么久,他却一个字都没问,这倒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萧棠宁仰着小脸朝着他靠近几分,扬了扬下巴,将被他捏得火辣辣疼的下颚给他看,“殿下,你力气太大了。”
想起两人第一见面的那夜,他钳住她腰身的力气都没有方才大,但还是将她的腰身掐得一块青一块紫的。
此刻疼得如此厉害,必定红了。
果不其然,就见祁元湛幽幽的目光在看向她的下巴时,染上了几分错愕。
他低低道:“本王不是有意的。”
萧棠宁眼睛睁大望着他,抿着的红唇突然一松,状似随口而出道:“殿下那夜也是,手上力气大得...”
话说到一半,她纤长的眼睫忽然扇动了几下,窘迫地低下脑袋,羞红了脸颊。
祁元湛眯了眯眼,见她这副模样,才品出了她方才话中的意思。
狭长的黑眸微微勾起,眼尾上挑,薄唇含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
“殿下,你为何会出城来?”萧棠宁边用手掌当成扇子,对着滚烫的脸颊扇着风,又一边欲盖弥彰地转移话题道。
祁元湛侧眸,倾身靠近她几分,那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就重了几分,他抿住剑眉,目光渐渐变得幽深。
没放过她急急抓着衣摆的手指,也没忽略她方才提起那夜时的不自然的神色。
她有事瞒着他!
这车厢内的为何有淡淡的血腥味?
他闭了闭眼睛,幽幽答道:“本王今日见了陛下,出城是替陛下办事。”
听见这话,萧棠宁垂下了眼眸,眼底的失落显而易见,但她心底却一片的清明。
她知道,祁元湛怎么可能会是特地出城来接她。
这份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一时之间,两人心思各异,车厢内气氛渐渐冷凝下来,陷入了一片死寂。
祁元湛瞥了一眼她还紧紧拽着衣摆的玉手,放在膝上的手青筋凸起,心中烦闷不已。
回了祁王府,萧棠宁就被扶着进了寝室,而祁元湛则回了书房。
祁元湛端坐在窗边,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
脑海里一遍遍回忆着她方才在车厢内的神色,
慌乱、错愕,还有些小心翼翼...
“真的什么也没发生?”他冷声问祁清。
祁清歪着脑袋,将今日发生的事又从头说了一遍,最后斩钉截铁道:“没有,除了左侍郎大人,谁都没见,出城这一路都在马车里。”
祁元湛闻言,黑眸渐渐敛起,那车厢内为何会有血腥味?
之后也命人查看了那车厢,却一无所获。
“阿福今日也去了?”
“是,但也没看出异常来。”祁清又回道。
祁元湛长睫垂下,在眼脸下落下一层淡淡阴影,语气流泻出一丝疲惫:“去将清荷唤来。”
这时,刚好清荷匆匆赶到了书房外。
“殿下,王妃今日受了寒,卑职本想请大夫,但王妃说不用。”清荷语气满是担忧,“殿下去看看吧...”
祁元湛闻言,转动轮椅就往主屋去。
一入寝室,就见她已经躺在在床榻上。
他缓缓靠近,眉间一皱,鼻尖就被屋内浓烈的熏香呛得微痒,他薄唇抿紧了几分,床榻上的人突然转身朝着外面看来。
一张苍白的小脸出现在眼前。
他眸色一沉,轻声问道:“你可是哪里不适?”
萧棠宁揪着薄被起身,白嫩的手指撩开纱帐,却没有往里挪的动作:“殿下今夜可是要宿在房内?”
声音怯怯的,但却带着几分不情愿。
祁元湛愣了下,凝着她那双澄澈的眼眸,似要从这双眼睛瞧进她的内心。
他索性不回答,直接脱了外衫就上了床榻。
萧棠宁被迫只得往里挪了几分,好给他让出位置来。
纱幔一落下,将房间内的熏香全数挡在帐外,顿时一股下午在车厢内闻到的淡淡血腥味缠了上来。
祁元湛鼻尖微痒,抬眸去看身侧揪着被子,一脸慌张的王妃,最后却只得幽幽道:“你今日怎么了?就这么不想见到本王?”
此刻她回避的眼神,和今日在城外见到他时的眼神重合在一起。
祁元湛心头微微发涩,见她呆滞的样子,转身刚想离去,可身子还没挪动半分,脊背就被她紧紧抱住了。
“殿下误会了,棠宁不是不想见到殿下,而是因为羞耻...”
身后少女的低低怯怯的声音传来,他总是软下了心肠,不管她选择用什么样的借口来搪塞他,他都愿意接受。
看没想到她会说出“羞耻”这两个字。
他侧身,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见她羞得低下了脑袋,贝齿咬紧下唇,他心中越发疑惑。
下一刻,她直起身子,靠近他的耳边低低吐出了一句话,祁元湛浑身僵住。
他怎么也想不到是这样的情况,心头生出了一丝的悔意。
耳边就听到一声低低的轻哼声。
他转头看去,就见萧棠宁秀眉皱紧,捂着肚子蜷缩起身子躺在床榻上,单薄的身子仿佛一张雪白的宣纸。
祁元湛手忙脚乱,伸手扶起萧棠宁,哑声道:“本王该如何?”
萧棠宁抬起眼睛,两人四目相对,祁元湛见她小巧精致的鼻尖有细碎的汗珠沁出,想来是疼痛而起的冷汗。
可是他从没有过这样的体验,身边从没有女子,也不知道女子在这个时候,身为丈夫该如何?
萧棠宁见他这副慌乱、紧张的样子,心中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打消了他今日的疑惑。
在回城时,月事和他同时间突如其来,让她措手不及,却让她有了今晚的计划。
祁元湛是浴血沙场的将军,她没有把握他进了车厢内不会闻见还弥留在空气中的血腥味,所以她才故意露出慌张之态。
让他怀疑,再告诉他答案。
她咬着下唇,仰起因为疼痛而湿漉漉的眼眸看着他。
沈亦姝说过,她最让人无法拒绝的时候,就是生病的时候,楚楚可怜。
果真,仅仅这一眼,祁元湛眸底的墨色散了,脸上的神色也呆呆的,萧棠宁莫名觉得有些稀奇。
她往他的怀里靠了靠,低声道:“抱着我!”
祁元湛闻言,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动作轻柔地将人揽进怀里。
“我去唤大夫...”
“不用了,你陪着我就行。”
“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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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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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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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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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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