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期也跟着笑:“您总要再跟我说些才好呀,至于听不听......”
“是你自己的事情?”
云期“噗嗤”一笑:“我倒也没有那么一意孤行。”
女人微微地笑起来。
“我曾是京城贵女,少女时也曾与雍王殿下交好,我夫君是那一年的状元郎,精彩绝艳,国子监至今仍有他的墨宝。我们与二爷交好,甚至还有如今的那位长公主。后来遭逢变故,我们流落四方,夫君辞官回乡卖力气,此生都没有再见的缘分了。”
变故......
云期想起来,阿枝曾经说过的,薛二爷他们知道了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薛二爷不得不离开京城。
她曾想要知道那究竟是何等重要的事情,能够逼迫定国公府的少爷远走他乡。
只是薛二爷已死,云期所知的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是皇家就是陆平川那边的。
不过无论他们是归属于哪一方,都不会告诉云期。
眼下居然有一个未曾料想过的知情人,云期恨不得在这里听她把一切都讲得详细透彻。
但是时间不等人,加上女人的病情已经到了病入膏肓之境,她仅仅是坐在这说说话,都觉得疲惫。
“宁边城外,向着西北总督府所在的燕北走,有一座没有名字的小山包,那小山包被挖空了,只要找到入口,你们就能知道你们想要知道的一切。”
女人说完了之后,脸色迅速地灰败了。
看得出来,她的气力已经十分不足,但是为故人之子托最后一把力的愿望催使她强撑着,把这一切细细说明。
“但是那地方是疫病最早开始的地方,有非常多的病人的尸体,你们现在都还没有患病,但是去了之后,只怕在劫难逃。”
云期站起身来,对着女人拜下:“夫人大义,告知我这一切,但是我今日来此,便是为了疫病来的,如今既然知道了门在哪,就没有过门不入的道理。”
女人看着她,像是感怀又像是叹息一样,慢慢地笑了。
“宴月,把表哥给的药丸给这个姐姐。”
名唤宴月的小女孩看着云期,抿了抿嘴唇:“可是......”
女人闭了闭眼睛:“给她。”
“可是母亲,给了她你怎么办?你马上就要......”宴月哽咽着,抹了抹脸上涟涟的泪水。
“你就是留下,我也不会吃的,还不如给出去,若是能借着这个找到救命良药,岂不是能救更多的人。可是在我们手里,不过我们的性命罢了。”
宴月咬着嘴唇,把一个小纸包塞到云期手里,然后盯着云期,说:“你可一定要找到解药,别浪费了我们的药。”
云期点头笑了:“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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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拿着宴月小姑娘给的小纸包,云期看向那扇已经破败的大门,门扇虽然已经破败,但是却也能庇护这一家子。
王朝虽然满是蛀虫,但是只要斩杀了蛀虫,换上仁德明君,未尝不能续命三百年。
她原本以为赵景殊虽然在感情上有负于她,一笔烂账,但是他即位之后大周兴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若是赵景殊为了一己私利,伙同雍王弄出瘟疫,置黎民百姓性命于不顾,那就枉为人君。
何况云期心中始终有一个疑惑,虽然雍王封地在此,但是西北无论是位置还是富庶程度上,都是远远不足的,他们究竟在这里谋划了些什么,才会害死这么多人?
或者大胆猜想,西北离北疆那样近,赵景殊是不是仍然没有想过要放过镇北王府。
他是不是还想着集权于掌心?
云期不得不害怕这个可能。
方渠看着小姐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忍不住问:“小姐?怎么了?”
云期回过神来,然后笑了一下:“没事。”
说是没事,但是依方渠之见,多少都带了点强颜欢笑的味道。
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十分贴心的人,于是不再多问,转而问起云期的下一步打算:“我们要去那个被挖空的山吗?”
云期摇摇头:“不,现在还不去。”
方渠睁大眼睛:“小姐不是好不容易找到门,不能过门不入吗?”
这是刚才云期跟女人说的话。
她忍不住笑起来:“谁说我要过门不入了?这门我自然要去闯,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罢了。”
是的,不是时候。
不过也确实没有别的事情比去那座无名山中一探究竟更要紧的了。
若是等到赵宛那边有了眉目,或者云期逼近西北总督,那个时候就要打草惊蛇了。
等到那个时候再去看,恐怕就是人去山空一空山尔。
但是这么贸然找上去也绝非什么明智之举。
那座山既然隐藏了雍王的秘密,不管那秘密是什么,在死了这么多人之后,都注定不是什么能够公之于众的事情了。
既然是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不说重兵把守只怕也不是什么能够轻松混进去的地方。
所以云期还需要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好在雍王殿下是个比方渠还要善解人意的妙人,这个机会并没有让云期等得太久:
雍王殿下正在寻找疫病的患者,去试他的治病良药。
甚至为了让已经人心浮动的百姓相信他不是要害人,还请了宁边城中口才最好的两个说书先生,在城中搭了个台子,一唱一和地说雍王殿下现在做的事情,是“百姓之福”。
云期专程去听了说书,听了一半就知道这位雍王殿下与她的印象中截然不同。
竟然是个有意帝位的。
百姓之福这种说辞,一般都是底下官员拍陛下的马屁的时候常用的,用来赞颂明君的,雍王把这种话用在自己身上,也不怕赵景殊跟他生了嫌隙。
不过这可不是云期需要考虑的,她为了这个机会可谓是付出颇多。
甚至因为自己原本没有得疫病,还专门去何鸢的舅舅家跟他舅母待了一天。
第二天不等起床,云期就知道自己得病了。
意识昏沉,就连身子也沉重得仿佛背了石头一样。
莫说起身,就连发出声音都十分困难,
好在方渠听见了云期唇舌之间的微弱声音,将她扶了起来。
“小姐,你这是......得病了?”
云期无力地点点头:“你去叫何鸢来。”
好不容易说出了声音,嗓子也嘶哑难辨。
方渠还是凝神想了一会,才猜出云期是让她去叫何鸢。
她犹疑地看了一眼云期,张了张口,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是等云期看向她的时候,她却已经走了出去。
殊不知方渠是在心里叹气。
病得这样重,就算真的混进那个试药的地方,还能查出什么东西来不成?
何鸢来得很快,甚至可以说,他恐怕在方渠去叫他之前,就已经在那里等着云期患病的消息了。
这位小姐是一个狠角色,一个娇娇贵女,孤身入西北不说,居然还带着婢女只身闯入明面上是疫病起源的宁边。
不管她的目的是否如她所说是为了救治瘟疫,她都是一个十分狠得下心的人。
寻常女子,哪怕是那些武将世家出身的女子,又有几个能像她这样果断。
尤其是对自己这样果断。
疫病已经死了多少人了,就连看着它慢慢发展壮大起来的何鸢都说不清楚,而这位小姐却能为了查探,说让自己染病就真的这么做了。
当然何鸢心里的这些赞叹与敬佩云期并不知道,不然她定然要说何鸢高看她了。
她哪里是果断,分明是仗着自己知道前世这疫病解决有恃无恐。
因为知道是有医治之法的,所以也不会觉得害怕。
可惜云期并不知道,她只看见方渠走了没多久就把何鸢带了过来,甚至何鸢不像是被仓促叫来的,仪容得体,倒像是早有准备。
见状,云期也撑起身子倚靠在床柱上,笑着说:“不枉我煞费苦心,总算是得偿所愿。”
其实都不用云期说,何鸢看着云期那蜡黄的脸色,和时不时的轻咳,就能看出来她已经染病了。
何鸢稍微隔开一点距离,站着对云期拱了拱手:“小姐。”
云期点了点头,就当是应下了。
“我今日找你来,是要把后面的事情跟你交代一下,若是我真的被选上了,宁边的事情就只能靠你了,”说着,她自嘲地笑了一下,“其实本不该让你来的,你也算是无辜受难的百姓,只是我手中可用之人实在不多。”
云期这是示弱,何鸢明白,但是示弱并不代表她真的是弱者。
相反,若是自己真当云期是弱者拿乔起来,恐怕自己才成了蠢人。
他上前一步:“小姐何须忧心,那些人害了我父亲,我万死难辞其咎。”
云期满意地看着何鸢:“如此甚好。”
其实需要何鸢做的事情并不多,但是却是只有何鸢一个人能做的,即便云期不去看试药,也要带着何鸢才能做成。
“究竟是什么事,让小姐这样为难?”
云期看着何鸢,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我想让你,去找所有知道你父亲和他做的活计的人。”
何鸢不解其意:“这是为何?”
他父亲身上的所有线索,按理这位小姐已经知道了所有能够知道的,至于其他的,何大勇不说,何鸢都不知道,更何况别人。
即便他真的找到了其他的知情者,何大勇又怎么会告诉别人呢?
云期都不用猜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不住笑了一声,结果刚笑起来就是一阵咳嗽,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她半躺着说:“不必担心。
这只是我的一招后手,以备不时之需的,若是用不上最好,但若是前面的布置没用,这招可以让我不那么被动。”
话是这么说,但云期仍然没有解释,为什么让何鸢找其他人这件事。
但是何鸢自己也明白,云期这副姿态,摆明了就是不准备把所谓的后手告诉他了。
不管何鸢是会猜疑也好,忧虑也罢,云期都不打算说了。
不过何鸢也不是那等不识趣的人,既然云期已经打定主意,他也没有继续刨根问底,而是说:“我父亲那等活计,原本就是要与许多人来往的,最容易染病,我也不敢说还有多少人活着。”琇書蛧
云期笑了笑:“病故也无妨,若是像你舅母这样,家人知道些的也好,总之找那么些人出来就行。”
不需要那些人知道的事情,只要有人就行?
何鸢心头的疑虑越发浓重。
直觉告诉他云期的这所谓后手一定不是什么一般的手段,但是任他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云期要这些人能干什么。
胁迫雍王?
堂堂亲王,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出手,派几个护卫就能让这些人到不了他的面前。
上京告御状?状告雍王?
就算能躲得过雍王的暗杀,当着陛下的面状告他的同胞兄弟,恐怕最后出事的反而是云期。
可若不是为了这个,云期要这些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何鸢现在自己的思绪里出不来,正想得入神,忽然觉得不对劲,一抬头就正对上云期饱含着凉意的一眼。
!!!
他怎么这样不小心,揣测这位小姐的心思就算了,怎么还当着她的面光明正大地沉思上了。
好在云期并没有计较的意思,也并不觉得何鸢这样随便是什么过错。
或者说,这种随便正好验证了何鸢对云期的掉以轻心,是云期乐见的。
何鸢福身:“在下告辞。”
云期点了点头,有看向站在一边的方渠:“你跟书蕴都跟着他。”
“我倒是可以,可是书蕴他......”
方渠的话没说完,但是云期很清楚她的未竟之意——书蕴是谢长安指派给她的,恐怕不会乖乖留下。
云期闭了闭眼:“书蕴。”
还没等她继续说,上面就飘下来一个声音:“属下是一定会跟着小姐的。”
云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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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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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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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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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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