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若是要让云期把前世今生和盘托出也是万万不能的,这是云期最后的秘密了,即便知道顾思恒是信得过的人,可那信得过的是李常玉,不是薛云期。
既然他想要一个解释,云期就真假参半地真的说出来一个。
“最开始,是一场梦。”
这不算是骗人,云期就是梦见了最初的谢长安与顾思明困守金源城至死,才动念去的。
在那场梦之前她想的是如何让顾思明不去金源城,后来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也是做了那场梦,知道了守城的细节,才动身的。
但是顾思恒却并不相信:“薛小姐是把我当成傻子吗?”
云期并不生气,只是笑了笑:“书中常说南柯一梦,黄粱一梦,焉知那梦中所见所闻,不是真的发生过呢?”
“就为了一场梦,你就远赴金源城?既然你已经做梦梦见了,多少也应该知道金源城之行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听思明说你的身体还不好,就为了一场梦,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
云期知道他不会信,但她自己心里也有应对:“但是谁知道梦能不能作真呢?若是真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假的,没有人死在战场上不是再好不过吗?若是让我知道有人要死在那里却当做没这事发生,我是再不能够的。”
顾思恒看了云期一眼,自己心里也拿不准这话几分真假。
不过据顾思明所言,这位薛家小姐确实是个心地善良的,在金源城的时候还带着人帮城中走不脱的百姓想办法。
虽然他自己心里不信,但也知道问不出更多的了。
他原本是以为云期跟黑羽军,尤其是跟阿瑟穆有什么关系的。
当初阿瑟穆兵临金源城下,向云期求亲的事情也没怎么遮掩,随口一问就问出来了。
但是云期毕竟救了谢思明一把,他倒没怎么觉得云期也是叛党,只是觉得云期与阿瑟穆在男女关系上有些不干净。
觉得会不会是云期知道了阿瑟穆的计划,这才赶着去金源城救人。
但是细想之下也知道不太可能,这位薛小姐的身世他已经调查清楚,前十二年都在络州,后来更是直接进了京城。
络州虽然距离金源城不远,但是云期在络州的时候,阿瑟穆还只是一个小小奴隶。
是万万不可能有机会跟云期有什么关系的。
但是若要说信了云期的说辞,他心里还有些半信半疑。
云期也知道,但是话已至此,她也不会说再多了。
“顾二哥若是没有旁的事了,我就回去了,我姐姐还在家里等我呢。”
顾思恒看她一眼,摆摆手:“去吧。”
云期对着他喂喂你福身,就当是行礼了,转身出了门。
等回到国公府的时候薛云霓已经等得有些着急:“怎么才回来。”
云期自然不好跟她说是因为金源城的事情被顾思恒盘问,薛云霓原本就有些厌屋及乌,为着讨厌李常玉,连着所有跟李常玉有关的都不喜欢。
永昌去世之后,尤其是李常玉在永昌的丧仪上对着云期发怒之后更甚。
虽然云期觉得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不错,但是眼下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就说:“本来想着给云娆姐姐带些礼物,却没有合适的,这才耽搁了。”
这时候的天光已经不怎么明亮了,薛云霓看着天色叹了一口气:“到那天都黑了,估计话都说不上几句。”
云期却不担心:“不要紧,我们不是也要在那稍微住上三两天吗?今日说不了还有明日,而且,”她笑了一下,“那话也不是这么容易说出口的。”
薛云霓看见她笑,虽然知道是宽慰,但是自己也笑了一声:“说的也是,时间还长,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谁知道薛云姣那边会闹到几时去?
若是真的闹开了,两边都不好看不说,沈洺也不是什么软弱人。
柳氏是希望女儿能够继续做沈家妇的,若是回家来,不管是和离还是休弃,恐怕女儿更不甘心。
两人坐上马车就往庙里去。
薛云娆进庙里祈福是一个不太光彩的事情,虽然柳氏不说,其他知情人也不说,但是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柳氏就没有像是其他人家里祈福一样,找一个香火鼎盛的大庙,而是找了一个不温不火的小庙,捐了许多香油钱,把薛云娆寄养在那里了。
或许不温不火也是因为上山的路难走,两人做了马车又换了滑竿,最后是自己步行上去的。
上去之后果然天黑,薛云姣打着灯在庙里等她们,看见她们就笑一笑:“大姐姐,云期,你们来了。”
云期觉得她是能猜出来她们二人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蠢笨的人,不止聪慧,现在还添了果决,但是她并不说,甚至也不问云期二人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就好似只是寻常走亲戚,她们来这里看看她过得怎么样,回头就要离开的。
云期跟薛云霓交换了一下眼神。
薛云娆在庙里已经住了许久,带着两人熟门熟路地安排住处饭食,看上去竟是十分自由。
想想也是,这庙里香火不旺,柳氏给的那一大笔香油钱可能是最大的进项了,还不把薛云娆当成没金身的菩萨供着。
薛云娆带着她们两个吃了饭,又帮着铺床。
雪青是跟着来了的,见状连忙阻拦:“云娆小姐,这可不是你的活计。”
薛云娆听她那么说还笑:“没有什么谁的活计,我来这里这么久,铺床叠被洗衣裳,都是自己来的。”
薛云霓看着她:“你受苦了。”
她是知道薛云娆来庙里的内情的,也觉得这样的处罚无可厚非,那日薛云娆走的时候她还骑马相送。
这里是个什么境况,薛云霓虽然没有着意打听,但也知道些。
既然是来受罚的,那自然是没有丫鬟奴婢使唤,事事都能自己做。
听说的时候觉得没什么,但是如今看见了薛云娆才知道对她是多大的影响。
她在家的时候历来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定国公府养女儿是十分娇惯的。
而时下喜欢女儿弱柳扶风身姿婀娜。
如今的薛云娆却说话做事都很利落,人也瘦得厉害。
薛云娆听见她这么说,笑着摇摇头:“我做错了事,该受罚的,何况来这里是我自己选的,没有什么受不受苦。”
她又说:“我们许久不见,我有许多话要说,我猜你们也有许多话想跟我说,这样吧,我们今夜便一同睡,促膝长谈一番。”
云期笑一下:“好呀。”
她果然猜着两人是来做什么的了。
等三人收拾停当,雪青也退下之后,薛云娆裹着被子看着他们两个笑:“你们是来做说客的吧?是做的谁的说客?”
两人一时之间默然无语。
薛云娆却自己猜了出来:“是太太的吧,薛云姣又闹了?”
她过去叫柳氏母亲,叫薛云姣姐姐,虽然知道她不会再叫薛云姣姐姐,云期却万万没料到她连柳氏这个母亲都不认了。
“你进了庙里,性子也像是修行似的淡了,你跟薛云姣的官司我不清楚,但是三婶娘又不曾......”
薛云娆看着说话的薛云霓,低声笑了:“她在我和薛云姣之间,选择了她的亲生女,这无可厚非,只是我自己心里过不去罢了。”
云期看着她:“三婶娘这些年也是真心疼爱你的,何况你既然当初去找了三婶娘认错,想必也是拿她当母亲的,为何如今又......”
薛云娆露出一个惨然的笑来:“我当时认了错,太太说,马上就是年节,让我好歹过了年再走。她那时实在伤怀,我就同意了。若是我当时没有同意,认了错马上就走,就没有后头的这些事了。”
云期看着她的表情,没有说话。
柳氏实在太不厚道了,既然让她们两个帮忙办事,好歹把事情前因后果都说一说,现在只说了半截,把她们俩吊在中间不上不下的。
既不能问薛云娆,又不能装傻充愣继续说那伤人的目的。
原本以为薛云娆只是犯了错受罚,却没料到她走的时候是如此伤怀。
这话一出薛云霓也不好说话了,气氛一时之间就僵了冷了。
最后还是薛云娆自己缓过来,笑着与她们说话。
“家中一向可好?”
这话可是问在两个人的死穴上了,她们俩都是闲不住的,能知道些消息已经是不错了,家里人怎么样,好不好,又是怎么个好法,她们可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薛云娆也意识到了,看见她们两个这样,噗嗤就笑了:“是我忘了,你们俩哪里顾得上家里其他人。”
云期也笑:“虽然说庙里是清苦了些,但是我看你的精神倒比之前好了很多,之前总觉得混混沌沌的,整日就像是游魂一样,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现在虽然确实吃了苦,但是看着清爽些。”
薛云娆看着云期点一i点头:“我也觉得我现在比之前在国公府住着的时候更好,起码脑子是清醒的,越是待得久越是为当初做下那样的事情感到不可思议,我怎么会成了那样的人呢?”
云期觉得是时候说出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但是看看薛云霓,她因为柳氏的隐瞒心生退意。
但是来都来了,云期抿了抿唇,刚要开口。
“太太叫你们来做说客,是想让我做什么?”
薛云娆不用云期开口,她自己就问了出来。
“让你们这样为难,想必不是一般的事情,否则早在上来的时候就说了。我猜猜,可是与薛云姣有关?”
她已经说到这了,就容不得薛云霓两个继续沉默。
云期笑着说:“云姣姐姐最近出了些问题,三婶娘想让你去开解一下。”
薛云娆看了云期一眼:“你怎么也学会打官腔了,开解?”她轻哼一声,“怕是薛云姣又因为我跟沈洺闹起来了,沈洺不给她台阶下,太太指望我去给她道个歉当台阶让她下来吧。”
云期脸上有些尴尬,但还是撑着把话说完了:“三婶娘说若是你不同意,也就该知道,云姣姐姐这原本是一桩好亲,若不是你......那沈洺也还是个良人,怎么会有今日的波折?”
薛云娆听见这句话就怔住了,半晌,笑起来:“你们说她那我当女儿,你们听这话,像是拿我当女儿吗?不过拿我当个小猫小狗,无事的时候万般疼爱,可一旦有了是非,我就是第一个被撵出去的。”
她眼里含着的泪终归是含不住了,落在云期的手背上像是滚水一样灼人。
云期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像是宽慰一样拍了拍她的脊背。
薛云霓半天没有说话,这会才终于开口:“我也不知道三婶娘怎么想的,但是我们只是受人之托,未必忠人之事,你若是真的不愿......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两个住些日子,回去就说你不肯就是了。这都是你自己拿主意的事情,真的不愿就不去好了。”xǐυmь.℃òm
薛云娆没有说话,她倚靠在云期的怀里,看着窗棂中漏进来的月光。
过了一会,她说:“我以前是真的拿她当我的亲生母亲的,虽然从小就觉得她对姐姐更好些,但是她对我也不算坏,只是不亲近罢了。父亲宽慰我说母亲生我的时候差点死在上头,看见我就疼爱不起来,我信了。你说,他们为什么不愿意让这个谎言长长久久下去呢?”
云期没有开口。
还能为什么呢?
谁会真的对别人的孩子视如己出,就算是郑氏,对薛云霜也是极好的,但是薛云霜也知道自己跟薛云霓是完全不一样的。
付悯柔有了继母之后也想过会不会视如己出什么的,但是哪怕她把付悯思当成亲妹妹,她的继母还是对她不放心。
人心都是偏的。
何况三爷跟柳氏伉俪情深,恩爱背后唯一的裂痕就是薛云娆的姨娘,薛云娆就是那道裂痕的身体。
柳氏每次看见都会记起来,哪能不偏心呢?
三个人坐在床上,久久没有说话。
也没有说话的必要了,该劝解的,该安慰的都已经说了,再多也是不能了。
“你们明日就下山吧,我跟你们走,一起去见一见薛云姣,给我这个姐姐造个台阶,起码让她的脸面上过得去。”
云期不解她为什么态度突然就变了;“你这是?”
“就当是全了我与太太那些年的那些情义,或许太太心里只是顺手施舍,但毕竟养大了我,我也不想欺心,从今往后,她便只是太太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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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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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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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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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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