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范宁先生刚刚说的,维埃恩在‘自由民俗草药坊’获得的求医信物吗?”之前一直在调查瓦修斯身世、提供过前置线索的罗尹,此时也感觉事情的发展轨迹未免转弯转太大了。
“这意思是说‘绯红儿小姐’会通过它一路追踪过来?”范宁的灵性状态如箭在弦,感觉下一刻就会尝试烧了这凝胶胎膜。
“你们先别紧张,移涌秘境没有这么容易被找到,不然也不会叫‘秘境’了。”
如临大敌的三人再次听到了琼的声音。
“虽然移涌秘境并不是排他性的空间,但梦境角落或裂隙的位置十分隐蔽,在理论上无穷之大的移涌里面,通常极难刻意或碰巧抵达,即使去过第一次也找不到第二次......若想以大概率的稳定手段来抵达某处移涌秘境,最常见的方式是这么三种——”
“一,掌握与其定位有关的密传,卡洛恩应该就是这样的情况。这种方式最方便,最隐秘,直接入梦就可以抵达,但其言辞与韵律的组织形态,需要高度提炼、完美契合这个‘具名之地’所蕴含的知识,能被教导或推测出这样的密传,桉例十分罕见。”xǐυmь.℃òm
“二,之前的人由于某种因素抵达后,依据这处移涌秘境的部分神秘特性,建立起有引导作用的固定程式——通常就是被特殊改造过的‘入梦联梦’,如当下的你我、曾经考核训练的乐手、或其他有知者组织进入他们的秘境方法,都是这一类。特纳艺术厅后面的暗门与井是个特例,但也算归于这一类。这是新历的主流方法,主导权在邀梦者手里,相对常见,其实也很难,比独立研究出门扉的密钥还难得多,属于各大非凡组织的绝密资源。”
“三,高位格的强者用特殊手段追踪他人的入梦路径,理论上这也可以一次性稳定抵达,因为本质上,这还是属于‘一’或‘二’的情况,相当于是‘尾行’或‘抄袭’了他人的方法。”
“但每个人的梦境之途都是隐秘的过程,就如刚才所说,移涌在理论上无穷之大,相互‘撞车’的情况十分罕见,即使是控制住一个人在醒时世界的身体,想追踪他的入梦路径都是很难实现的,现在你们已经完成了入梦,自然是排除这种情况了......”
“我若不是和‘绯红儿小姐’存在灵体孪生关系,也不会这么被她容易环伺,但只要我不应邀进入,就不会被趁虚追踪,你们现在收到的回应,是我的那缕神性从星界层传达过来的......”
在弄清移涌秘境的抵达机制后,范宁提起的心稍稍放宽,指甲敲打着吉他木面:
“所以不存在‘绯红儿小姐’利用凝胶胎膜定位启明教堂一说,那你是怎么判断出这件礼器与她有关的?”….“她篡改了上面的和弦。”琼说道。
“你是指……”范宁再度将胎膜悬起,“这个re、fa、、#do,这个d小大七和弦?”
这可以说是一个长期困惑自己的问题。
本来上面的音符只有re、fa、,叠在一起共同发声,就是一个协和的d小三和弦。
但后来在封印室遭遇《痛苦的房间》后,出现了最上方的#do,于是整个和弦的音响性质发生了本质改变,变得暴力、粗糙而极不协和。
琼说道:“记不记得我问过你一个问题,说自己睡觉做梦时听见音乐片段正不正常?”
范宁没有第一时间想起,搜寻一番潜意识后才点了点头:“去年开幕季十场协奏曲连演结束,召开微型发布会预告新年音乐会《c小调合唱幻想曲》的那个晚上,散场回去时你闲聊问我,不过我没搭话,你也没追问……”
“因为我也是懵懵懂懂,随意一聊。”琼说道,“但实际上,她在那时就已经开始侵染我的神智了,我当时说的是一个‘带低音的增三和弦’,后来觉醒记忆后才知道,这个充满暴力色彩的和弦是‘绯红儿小姐’在听觉上的神性具象标志!”
“……大半年前污染就开始了?”范宁打量着那紫色烛焰外的血色光晕,眉头拧得很紧,“那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这十多天过去,我感觉起来仍旧不太乐观。”
“不好不坏的情况。”琼的语调冷澹平静,“幸好我赶在特巡厅之前把‘隐灯’残骸弄到了手,你又没让‘画中之泉’残骸落在她的手上,否则我根本扛不住她的污染,我们当前的实力差距太大了……”
“她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灌输污染性的知识,我则一直在拆解、消化或剥离,现在脑子里的d小大七和弦时常响起,甚至有些妨碍欣赏音乐,但暂时还谈不上影响神智……”
“现在的情况无非就是在移涌层或星界层里斗智斗勇,她追我逃,她搜我躲,我和你们再聊一会就得撤退换地,反正世界意志足够广袤,梦境之途足够私密,呵呵,前几天我还顺手‘迷失’了两个‘愉悦倾听会’的密教徒……”
范宁越听越神色凝重,这是什么不好不坏啊?这情况在他看来已经非常危险了。
真正的神秘侧斗争根本不是什么动不动就血流成河,而是一切都在半超验半现实的过程中进行,自己此前的数次经历也是如此,只要应对上出了一点差错,就立马是万劫不复的境地,在其他人眼中只不过又多了个畸变的怪物或可悲的疯子。
“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凝胶胎膜并不是一开始就和‘绯红儿小姐’有关?”
一直在旁听思考的罗尹这时开口了:“就算不能确定,它的异变是否因范宁先生在封印室遭遇《痛苦的房间》所致,但至少四十多年前,维埃恩拿着这件求医信物跨洋往返时,它上面的音符印记都仍然是一个协和的d小三和弦?”….“事实上,这件‘池’相礼器最初本就和‘愉悦倾听会’无关。”琼说道,“在我曾经记忆中,它也许关联于南大陆的见证之主‘芳卉诗人’,这也和情报中瓦修斯父母的‘自由民俗草药坊’的医术知识来历是一致的。”
所以是芳卉圣殿的礼器?范宁心中思忖道。
教堂中几人低头沉默了一阵子,然后还是罗尹率先抬头:
“轨迹。”
“有两段关于该信物的轨迹需要梳理,第一段关于维埃恩与南大陆,第二段则是从他回国去世,到信物落到范宁先生手里的这段时间……”
“如果第一段信息暂时不够,不妨先梳理第二段。”
范宁将目光移到白裙少女身上:“希兰,你说。”
希兰点了点头:“去年在圣塔兰堡带团演出期间,我们收到了本杰明的漂流瓶,然后去了趟瑞拉蒂姆化学公司,在天台上配合接应时,‘瓦修斯’是我扮的……”
罗尹用了五分钟听完来龙去脉,然后斩钉截铁说道:
“西尔维亚的身份有问题,她并不是特巡厅线人。”
“可我们至少对了四五处特征,均认为全部吻合线人身份……”希兰立马回忆并列举了当时的几处交流细节——
“一,我当时是双重伪装,先是扮瓦修斯,又戴上了斗篷,但我一开口,她就辨认出了声线,我以同事口吻问她要不要‘轮换一下岗位’,她却强调‘陪着这群疯子可不好玩’……”
“二,她问我‘无光之门’顺利与否,还调侃‘那鬼地方好不好待’,这说明她清楚特巡厅的任务动向之一,清楚‘我’会去一个神秘危险的地方,即琼记忆中的瓦茨奈小镇……”
“三,在触禁者们快要入场之前,她提醒我别忘记重新穿上斗篷……”
“四,我用‘巧合之门’试探,她仍然可以接上话,并且聊到了‘灾劫’的神秘特性,她强调了波格来里奇先生非常重视,因为需要靠‘灾劫’占卜其他残骸下落的计划,所以特巡厅的任务动向之二,她还是清楚......”
“总之,非常多的细节接口都能对上,卡洛恩起初的确怀疑过她是不是在玩‘虚虚实实’,但盘点到最后,我们都觉得这种可能性太低了……”
“可是瓦修斯是‘使徒’。”罗尹说道,“他去当调查员本来就套了层皮,你们扮一个‘使徒’去骗人,相当于套了两层皮。然后,你们‘骗’的那个人也可能套了两层皮,别人觉得她是一个特巡厅线人在装隐秘组织的头目,没想到她是一个更大的隐秘组织头目在装特巡厅线人……这样一来,你们究竟是‘套取’到了情报,还是她看破不说破,故意告诉的你,这真的很不好说……”
范宁越听越觉得水深,手上随意拨弦的动作都不经间停下来了。
有知者本来就是一群或皓首穷经、或能言善辩的“知识分子”,一旦勾心斗角起来,可真是……….“而且判断西尔维亚的真实身份,有一个更直接的思路。”罗尹继续道,“不看过程,不看细节,就看结果。”
“我说三件你们都经历了的事情,你们现在回头仔细想想,是不是全部存在蹊跷——”
“毕业音乐会事件那次,我们都认为是特巡厅里应外合,安排西尔维亚在暗,本杰明在明,炮制了‘幻人’秘术,但结果是本杰明疯了,这收容的‘幻人’移交给瓦修斯,瓦修斯又是‘使徒’……特巡厅不重视民众安全,主要目的是利用‘幻人’管控攀升路径,这没错,但这只‘幻人’自始至终就没落到过真正的调查员手里!我严重怀疑他们被摆了一道,也严重怀疑瓦修斯后来将‘幻人’吹进‘无光之门’通道,到底是收容‘灵知’还是干别的事情……”
“圣塔兰堡地铁事件那次,你们从西尔维亚口中‘套出’了特巡厅准备利用‘巧合之门’拿到‘灾劫’的计划,然后你们就去阻止了,结果范宁先生冒着生命危险一路厮杀,最后却是自己把‘巧合之门’打开了,如果他当时的脾气正常点……呃我意思是,如果范宁先生的处理方式符合常理一点,要么就是他自己抢走了‘灾劫’,让特巡厅计划落空然后结下大仇逃难,要么就是几方大打出手,特巡厅最后拿到‘灾劫’但死了大量的官方有知者,这两个最可能的结果,怎么看都像是‘特巡厅又被摆了一道’,所幸范宁先生真的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事情最后又回到了正常结局……”
范宁听到这里时,终于觉得非常不对劲了。
“如果说刚刚两件事情还太牵强,那你们看现在的这次。”罗尹的分析仍在继续。
“特巡厅的目标是在特纳艺术厅后山堵截范宁先生,这不会有错吧?但他们事与愿违,就是因为凝胶胎膜,且不论‘绯红儿小姐’篡改音符的事情,至少,这凝胶胎膜就是从西尔维亚手里流转出来的,如果西尔维亚是特巡厅线人,你们觉得特巡厅是自己坑自己玩吗?”
“说到底,这件事情依旧是特巡厅被摆了一道!
”
这一下众人都说不出话了。
“如果要这么说的话,那就至少有三方……或者更准确地说,有三‘层’势力在博弈。”范宁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来回缓缓踱步思考。
“第一层是我们所知道的,那些在明面上蹦跶捣乱的隐秘组织,什么调和学派、超验俱乐部、愉悦倾听会,甚至是曾经的堕落炼金术士或长生密教成员都算,第二层是管控欲极强的野心勃勃的特巡厅,而这个谜一样的西尔维亚,她的身份在第三层?甚至于把特巡厅都甩得团团转?”
范宁突然感觉这事情经不起细想,越想越背嵴发凉。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当时想阻止“巧合之门”打开,就是怕特巡厅用‘灾劫’占卜到“旧日”,而自己后来能想到用‘旧日交响乐团’的名字混淆占卜的结果,同样是因为这点……这情报居然也能算是西尔维亚告知的!
如果事先知情的话,谁敢去扮演一个“使徒”啊?就是事先根本想不到......
就如罗尹所说,究竟是‘瓦修斯’从特巡厅同事口中‘套取’到了情报,还是西尔维亚看破不说破故意告知,这真的要打一个问号。
难道说有什么存在,在干扰着特巡厅收集器源神残骸,所以在无形中给自己提供了一些微妙的帮助?“灾劫”那次由于自己不按套路出牌,干扰未能得逞,但“旧日”的秘密,仍帮助自己藏到了现在?这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
“你的三层说法很可能是准确的。”罗尹说道,“因为,在这个发生了一系列意外事件的节点上,博洛尼亚学派又打探到了一条耐人寻味的情报,嗯,其实也算不上是机密了,估计指引学派马上就会知道,因为特巡厅为了合作,在官方邃晓者高层中公开了一部分信息。”
“有一个从未听过的隐秘组织走入了特巡厅的调查视野,这个组织之神秘危险,以至于波格来里奇亲自下令,将其名字都列入了绝密消息,防止位格不足的有知者在调查时遭遇不测……”
“这个隐秘组织研习的见证之主,有一位叫‘真言之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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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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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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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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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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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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