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留在钢七连的许三多,却渐渐开始难以接受现在的生活了。
因为此时的七连,只剩下他一个人,白天还好,他可以用体能训练,和打扫卫生排解心中的孤寂,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七连还是当初的那个七连,只是没有人搭理他而已。
可最难熬的还是晚上,不管你这一天之中是否有所作为,也不管你这一天学到了多少,学到了什么,到了该休息的时候,那个没有多余呼吸声的宿舍,折磨的他近乎要崩溃。
他甚至每天假装宿舍中还有人在,模仿有新兵进入七连三班,作为班长的他要分配床铺,讲解内务条令。
甚至自己一个人开班会,周围摆放整齐的小马扎,来来回回只有他一个人走来走去,嘴里念叨着一些没有人能听到的词汇……
唯一能够排解寂寞的东西,就是当初指导员给他录制的一段视频。
那是他第一次突破自我后,狼狈不堪的样子,那时候周围还有战友,还有班长史今,大家都在,哪怕那时候自己吐得一塌糊涂,可他依旧觉得那是幸福的。
每一天唯有看着这段录像时,他才会在脸上露出笑容。
但这些并不足以打垮他,真正让他崩溃的是,今天许百顺来了。
好像小时候一样,顽皮的老父亲想在他屁股上来一脚,却不想儿子两年来成长了很多,利落的侧身躲开,伸手接住了差点倒地的老爸。
两年不见的父子俩开心的抱在了一起,这一刻,许三多似乎从沉重当中脱离了出来,但他也知道,真正即将面对的难题,并没有就此过去。
伍六一这个面冷心热的老兵,陪着许三多在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领着许百顺在食堂准备了一桌好菜。
三人一边吃,一边聊着家常。
看得出来,许百顺对于这个小儿子,那是喜欢的不得了。
对于这一次过来的目的性也十分直接,就是想把许三多带回家去。
可现在的许三多想明白了,自己还是想要转士官留在部队,只是在面对老父亲的时候,这话他根本就说不出来。
伍六一有一句话说的是没错的:“你自己都没想明白自己要什么,你叫我怎么帮你?你这两年在部队学到的东西,是你爸能拦得住的吗,你爸都没带着狗链子,就把你带走了?”
话说的有些重,可这话确实戳到了许三多的心里,他几次鼓起勇气……
可惜,许百顺压在他心中的阴影太过于沉重,只能无奈的带着许百顺往那个空荡荡的连部走去。
他很清楚,一旦到了连部,看到四下无人,许百顺必然不会同意许三多留在这里。
有那么一瞬间,许三多心中已经放弃挣扎了,再走两层楼梯,这一切都遮掩不住。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道刹车声,温涵穿着一身常服从外面走了进来,伍六一跟在身后好像个小跟班似的。
别看温涵现在年纪不大,但现在的中尉军衔也够得上副连级,回到钢七连也算得上是个干部了。
前脚刚进连部大门,就看到一脸懵的许百顺站在台阶上,跟许三多相互拉扯。
见到这一幕,温涵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心下想着总算赶上了,转过头瞪了伍六一一眼。
“您是许三多的父亲吧,老伯咱们之前见过,您还记得我不?”
温涵快步走上前,直接把许三多挤到了一边,一手搀着许百顺就往外面走去。
许百顺看着温涵,也觉得眼熟,但一时间还有点想不起来,直到出了大门,才想起来,这个年轻人就是当初跟儿子一起当兵的孩子嘛!
“乖乖,当年你跟我家三多一起当的兵啊!”
听许百顺这一说,伍六一马上跟过来:“许老伯,这可不是当年的新兵了,这是我们现在的副连长,您不是要找首长吗,专门赶回来的。”
一说到临时赶回来这件事,温涵就一肚子气,要不是你们这临时想起来,我还至于临时往回跑吗?
“您别听他瞎说,最近部队有个野外作训,其他人都进山了,我是专门回来处理一下办公楼的事,听说您来了,我过来看看。”
温涵一边说,顺势打开了车门,请许百顺到车上坐,指着连部说道:“您猜猜我们这连部的房子多少年了?”
许百顺被温涵带动的有点不知所措,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而温涵也压根儿没打算听他的回答,笑着伸出三根手指头说道:“整整三十年了,比许三多的年级都大,但咱们部队不主张铺张浪费,房自老旧了,就直接修缮一下,每年都修,这不是里面的涂料还没干透,不方便让您进去,换个时间,我都得带您里里外外转一转,看看这两年,咱们三多在部队拿了多少奖,给我们七连拿了多少荣誉。”
一听温涵夸奖许三多,许百顺顿时乐出来了。
这当父母的,谁不爱听别人夸奖儿子的?
但这不代表许百顺就忘了此行目的,家里现在有了些钱,许三多回家就能过上好日子,留在部队表现的越是优异,就越证明他受了不少的苦,遭了不少得罪。
“许老伯你是在老家都听说三多要转士官了,专门这是过来给他庆贺一下的?”温涵也不管许百顺现在的脸色,笑呵呵的说道:“其实我是不知道他跟你说了这件事,早知道就不让您专门跑这一趟了,今年年底部队就打算让他回家探亲的,到时候,带着奖状精精神神的回村,保证您老脸上能笑开了花。”
许百顺听得脸都拧巴成一团了,几次想开口都被温涵的话堵在了嘴里。
这话换成伍六一来说,一定没什么效果,都以为许百顺是个山里出来的土包子,那他们可真的想错了。
这许百顺可精得很,这帮人一个个戴着士官的肩章,跟许三多一个列兵叫首长,能有多大的说服力?
但温涵这个就不一样了,他虽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官,但就从温涵那股子自信的气势,他也看得出来,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必然是个领导。
跟什么人能耍横,他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能有现在,我就很满足了,士官我可不敢想,这龟儿子现在成人了,感谢部队的领导教育,比以前硬朗了,回家混生活足够了。”
还真别说,许百顺这一席话,完全是他的心里话。
自打当初送许三多进部队,他就没想过让许三多留在部队,从始至终都抱着一个心思,那就是让许三多有个今后生活的本事,再不济总能连个壮硕的身子骨吧!m.xiumb.com
当过兵,有个好名声,在乡下说亲的都比别人家多。
现在一看,许三多已经有留在部队的想法了,他比谁都着急。
可这话他一时口快说了出来,眼看着温涵的脸色就变了,许百顺当时就有点慌了。
温涵半天也没做声,伸手从后备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来,递给许百顺严肃的说道:“老伯,有些话在这可不能乱说,部队是混日子的地方吗,部队锻炼出来的兵,就是为了回家混日子的?”
“许三多这两年在部队可是学了不少东西,部队培养这样一个人才,你知道要花多少心血吗?”
“您当着我的面,说我的兵就是回去混日子的,这是在欺负我年轻是不是?”
温涵转身看了一眼依旧缩在门边上的许三多,气的火冒三丈,两步冲上前抓着许三多的衣领子拽到了许百顺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问道:“许三多,你是不是也想跟着你爹回老家混日子,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等今天吗,你还记得老马当初是怎么交代你的吗,你还记得史今临走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吗,说话!”
老马和史今都是许三多人生路上,对他影响最大的人,温涵就不相信,把这两个人抬出来,许三多还敢往后缩。
可惜,事与愿违,许三多那个缩头的性格又上来了,根本就不敢跟他老子对视一眼,低着头一言不发。
温涵被气的脑仁儿发颤,真恨不得一脚给他踹翻在地,这个烂泥是真的扶不上墙!
“行,你不想说,那就不用说了,你回老家好好混你的日子吧!”
温涵被气得不轻,转身背对着许三多,实在不想看到他现在的德行,嘴里却依旧不停的骂着:“七连就没有你这么废物的兵,我算看出来了,就算你爹今天不来,你也没想过留下,这个部队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回头我帮你跟史今说一声,这两年他算是白费心思了,他带兵根本就是个废物,连一个士官都培养不出来,说什么优秀班长,都是扯淡。”
“你马上就给我走,我不想在这里看见你。”
“伍六一,给他收拾行李,马上让他滚蛋!”
这可能是温涵当兵以来,说过最重的话。
许百顺这会儿已经被温涵身上的气势震慑住了,半天也不敢发声,不断吞咽着口水,看向许三多,就等着他开口,两人赶紧跑路。
谁想到,许三多就那么呆呆的站着,好像被骂的灵魂出窍一般,动也不动,声音也不发出一声,这可把他急坏了。
这年轻的小领导,发起火来可比他们村长要吓人。
就在许百顺打算拼一波,拉着儿子往外跑的时候,许三多突然两腿一软跪在了许百顺的面前。
“爹,我不回去。”
这是许三多出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大声的跟许百顺说话。
仿佛将这二十多年来所有积蓄的不满,全都发泄了出来。
为了让许百顺看到他的决心,许三多在所有人面前做出了最为坚决的一次表态。
“我地儿啊!”许百顺一声悲呼,手中的水也跌落在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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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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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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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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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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