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他宁愿将心中的想法压在心底,也不愿意将心中的想法都说出来。
高城有多讨厌许三多,换言之,许三多就有多恨高城……
许三多也是如此,在五班的时候,没有人愿意搭理他,甚至很多的战友都拿他当成傻子,唯有老马从他身上看到了闪光点,那是一种坚持。
一种曾经老马身上也有的本质,却在五班这个熬人的地方,生生消磨殆尽。
离开五班之前,他留给许三多的就是这种坚持,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面对自己的军旅生涯。
他的教导,让许三多走出了超人想象的一条路,从那个无人问津的五班一路走到了一线战斗单位,甚至走到了更远的地方。
但他也跟高城犯了同一个毛病,不愿意与人分享自己的想法,跟任何人都天生带着几分隔阂。
两个不愿与人分享的性格,造就了两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哪怕高城看得出来,许三多一直以来对他都有怨恨,却也从来没有当回事。
直到七连解散了,整个连部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这道隔阂依旧存在。
入夜,连部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原本热闹的七连再一次安静了下来,还是老规矩,熄灯号一吹,整个七连安静的在没有一点声音。
不同的是,今天晚上,三班寝室多了一点人气。
史今和温涵留在了七连过夜,明天一早才回学校去,高城也没有在回办公室睡,而是留在了三班的寝室中。
那个对于他来说,过于冷寂的办公室,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这两天,他也受够了这种寂寥无人搭理的生活,就算还有个许三多,这种情况也没有办法改变。
毕竟不管高城怎么说,许三多的嘴里永远都是那两个简练的回答,‘是’和‘不是’根本不会超过三个字,聊天都聊不起来。
“七连也没人了,跟你们说个事吧!”高城本就不是个能忍住寂寞的人,今天总算是有两个正常人聊天了,自然也不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
但寝室里的几个人这一晚上都各怀心事,躺下之后也没人开口,最先坐不住的人也只能是他了。
“这件事,我跟别人都没说过,我是……那个,被人叫为将门虎子那号人。”
在高城看来,这个身份本就是一件十分难以启齿的事情,憋了好半天的开头,总算是将这话说了出来,话一出口,他原本紧绷的身体也渐渐缓和了下来,可想而知,这句话说出口,对他来说花了多少力气。
毕竟,对于这个身份,他一直都很抵触。
“我爸,我爸是……我我,我先声明啊,我从来没靠过他,而且团里也没几个人知道他是谁,人争一口气,多少条路,我就走那条最难的那条,那才是自己的路,你们说对不对。”
睡在旁边床上的温涵和史今,相互对视了一下眼神,动作统一的在嘴角上挂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只有许三多看着两人的神色古怪,自己却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反应,犹豫了片刻才开口回应了一句:“不知道!”
可这句话,却差点将高城气死:“这你也不知道啊!”
这孩子每天说话都一两个字,搞得自己聊天都聊不下去,今天总算是说了三个字,却发现这三个字更聊不下去。
好在,今天史今和温涵回来了,让许三多的情绪稍显缓和,想到了当初自己在五班的日子:“我每次都走一条路,别的路我都没走过。”
温涵闻声望去,犹豫了片刻才开口说道:“是没走过,还是根本就没想过要走?”
说实话,温涵对许三多还挺好奇的。
这一路上,他走的很稳,看似不快,却比很多人都更加坚定。
只是这场闲聊,因为温涵的突然开口,让许三多陷入了茫然当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只认识这一条路,还是根本没有想过要换一条路走走。
这样的问题,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不难想,可放在许三多的面前,这就成了他的一道巨大难题,要不是后来有袁朗的劝说,兴许他也未必能在短时间之内做出选择。
现在提前点开了,或许在后面的一段独处之中,可以让他多想想。
“我……我刚才说道哪了?”高城的故事被温涵打断了片刻,有点不高兴的瞪了他一眼,这个故事他可是卯足了劲儿才开口说出来的,这一打断都有点接不上了。
回忆了片刻之后,还是在史今的帮忙下才想起来:“我从军校毕业那一年,我爸刚好升军长,那个军的我就不说了,然后我爸就……”
话说了一半,正在想刚刚的故事应该怎么说下去。
许三多却不知道怎么想的,开口来了一句:“咱们军的!”
“你怎么知道?”
“班长跟我说的!”
高城这下可坐不住了,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呐?”
本来还在一边偷笑的史今,这下算是躲不过去了,憋着笑说道:“那个……全团人都知道。”
这下,就连高城都被气笑了,但心里依旧不太相信,嘴里不停念叨着:“不是,怎么可能全团人都知道呢?”
史今抓了抓头发,眼神有些躲闪的回复一句:“怎么可能全团人都不知道,也就是你自己,以为别人都不知道。”
这一刻,高城突然有种穿着皇帝新衣,每天洋洋自得的在所有人面前耀武扬威的感觉。
有些事情,一下想通了,人也就踏实了。
说出了心里话,也知道了自己以前多可笑,此时的高城却并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倒是觉得整个人松弛了很多,压在心中的大石头落地了。
远比之前整天抱着一个可笑的心气儿,在外面上蹿下跳要好的多。
要不是许三多来了一句:“连长,你接着说。”
兴许高城的尴尬根本就不会来的这么突然!
“还说什么说,我是不是给你们讲了一个故事,某军长的某儿子还是某猴子?”
本来好好的一场闲聊,就因为这句话,让整个寝室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温涵却从许三多这话中,听出了一点其他的意味。
尤其是那句:你接着说,这话中可是满满的调侃。
就连史今都听出了不对味,生怕连长因为这句话发火。
却没想到,高城十分冷静的看了两人一眼:“许三多,这是你对我报复吗?能从你嘴里听到这么一句话真不容易。”
“让我每一分钟都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每天好像一只猴子,背对着太阳上蹿下跳的还在那天天向上那还。”
从始至终,一直无比平静的许三多,双眼注视着屋顶,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说了一句:“我没有,你很好。”琇書蛧
只是他这句话,让其他三人根本不相信。
史今急切的想要提醒许三多,但他的动作却被温涵阻止了。
许三多跟高城之间有隔阂,七连大部分人都看得出来,两人心存芥蒂也不是一两天了。
高城还好,最多也就是嘴上说两句,一转头就忘脑后去了。
可许三多这孩子,嘴上不说,却什么事情都会记在心里,而且嘴严轻易掰不开。
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让他开口了,这也是难得的一个机会。
而且,这件事终究是高城和许三多之间的羁绊,他们两个之间不能有效的交谈,永远都不会成为彼此的战友。
“班长离开后,你一直怕我拖累三班,被整个三班孤立,所以你让我代理班长,我知道这件事是指导员的建议,让我担起责任,给我加担子。”
“我现在才明白,我们班长为什么那么对我,在我身上花那么多时间。”
“我也明白了,每一次犯错,班长都让我写检讨,就是想让我自己想清楚犯了什么错误,记忆才深刻。”
“我现在比以前想的多了,你一直在帮我改变,虽然你一直不说。”
高城坐在床边,嘴里叼着香烟一口一口的抽着,幽幽开口说了一句:“呵,这,这都不是理由,你恨我就一件事,我没让你去送你们班长是不是?”
“是!”
许三多的回答,干净利落。
却让高城总算是放下了心,这个心结今天也是时候打开了。
“班长走了,我很伤心,七连整编,你伤心,这是咱们俩唯一相似的地方,那种滋味我很清楚,我不会在这件事上面报复谁。”
“你没让我送班长,我恨你很长时间,但后来我想清楚了,你是怕我离不开班长,怕他走了我就垮了,我能理解……至少现在理解了。”
许三多终于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在他的心里,最亲的人终究还是史今,他也确实恨过高城,但两人之间并不存在深仇大恨。
今天的话说完,这个心结也算是解开了。
许三多躺在上铺,平静的说着话,就连身体都不曾移动过。
而高城此时也深沉的叼着香烟,一言不发,唯独史今将自己蒙在被子里,身体一阵阵的抽动,气的温涵都想踹床板。
人家两个人的坦露心生,你跟着哭个屁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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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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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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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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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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