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面没有开灯,漆黑一片,他仿佛又回到记忆中阴暗的地下室里。
那时陆时域刚刚满6岁,许完愿,他戴着一顶纸质的生日帽,在爸爸妈妈的指引下一个人去地下室,拆着高堆如山的礼物盒。
他雀跃极了,一直没上去,也没注意到门被锁了。以至于当陆翮雇的杀手闯入家中,残忍地打响第一枪时,他半点声音没听到——
直到妈妈那高亢的,扭曲不成调的《暴风雨奏鸣曲》响起,又戛然而止。
坐在钢琴前的陆妈妈终被人从后面一枪射穿心脏,她的美丽白色连衣裙瞬间被血染红,身子倒下,砸在钢琴键上发出一串铿锵的悲鸣。
小陆时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急急往上跑,却发现打不开门,只能听到陆翮与杀手之间恶毒又疯狂的谈话。
“陆家之中就我这位三哥最废物,他还想跟我争家产?简直找死!”
“那个小兔崽子没找到?真是太幸运了……希望他能一直不要落在我手里,否则……呵呵。”
小陆时域完全被吓傻了,他缩成小小一团,直到确定陆翮已经离开,才重新返回地下室拿了一把榔头,把门锁砸烂,开门——
家里一片狼藉,小陆时域哆嗦着,恐惧着,心里不断祈求地寻找着。
暴雨和闪电从被砸开的窗户疯狂扑打他的脸颊上,直到他恐慌无措的眼睛终于捕捉到爸爸妈妈的身影。
血如凋谢的玫瑰在他们身下绽开。
小陆时域这才惊觉——
他的生日,成了父母的忌日。
……
陆家的情况其实很复杂,他的爷爷一共有五个儿子,兄弟几人一直为了继承者的身份明争暗斗,只有老三陆爸爸最与世无争。琇書蛧
陆爸爸是个醉心艺术的画家,在他前往南边的海峡线取景写生时,结识了在一家小酒吧驻唱的地下歌手陆妈妈。
两人皆是对彼此一见钟情。
闪婚,搬家,生娃,他们渴望过着平静人应有的生活,没有参加陆家的内斗,陆翮却还是盯着他们,不放过他们。
走投无路的小陆时域带着满腔仇恨,主动回到陆家跟已经高龄的爷爷生活,勉强度过了几年平静的时光。
直到爷爷撒手人寰,陆翮顺利成为集团继承人——
也许是做贼心虚,陆翮特别不待见陆时域,处处提防打压他,但长大的陆时域也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孤立无援的小孩。
他学习音乐,一边在酒吧驻唱,完成妈妈想要当明星的愿望,一边降低陆翮的防备心,埋下暗线,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将有血海深仇的仇人一举灭绝……
可饶是如此,那段痛苦的经历还是给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打击。
唾弃着自己,陆时域神情麻木,艰难地掀起沉重眼皮,对门外那只或许听不见他声音的小兔子轻声说,“走吧,不要管我了。”
给我留最后一点体面……
他不知道的是,江是安在门外拿出手机盯着监控,看清了他的情况。
但江是安演得没耐心了。
他是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神造人,无法与陆时域共情。
敛下狐狸眼眸中淡然的情绪,江是安对监控系统说,“麻烦替我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如果发生什么意外请立马叫醒我。”
监控系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能答应。
之后江是安返回了他租的别墅,洗澡睡觉。
晚上九点,没等监控系统叫,他自己醒了过来,第一时间拿出手机看陆时域的情况。
陆时域晕过去了。
监控系统担忧地问,【大大要去救他吗?】
江是安反问,“反派会这么容易死掉吗?”
【当然不会,反派的生命可是很顽强的!】
“那就行。”
江是安重新躺下去,闭眼,“晚安。”
……
一夜无眠。
早上六点,江是安穿着昨晚那身衣服进卫生间淋了一个冷水澡,又回到陆时域家门前。
在监控系统一头雾水的注视中,他双手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倚着墙壁等待陆时域醒过来开门发现他。
而陆时域也如他所愿,于噩梦中惊醒之后,他拿了换洗衣服,先去洗手间将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才决定去买一份精致早餐安慰被他吓到的小兔子。
但陆时域万万没想到,在打开门时,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的,居然就是江是安!
瞬间,陆时域心神荡漾,怀疑这是个错觉。
他半跪下去,不确定地用手触碰江是安脸颊,绵软灼热的触感烫得陆时域一惊,他立马反应过来——
江是安似乎是因为在这里守了他一夜,发烧了……
莫大的愧疚当即缠绕在心头,陆时域小心翼翼地将江是安抱起回屋,放到主卧里。
家里没有退烧药和退热贴,陆时域只能打电话叫人送来,再替江是安换下衣物。
他动作轻柔得生怕惊醒了他,只是漆黑晦暗的瞳眸如同毒蛇般,黏腻地附着在他的每一寸肌肤上。
发烧的江是安满脸绯红,清隽的眉眼间添了破碎而憔悴的美,加之那斑驳的泪痕,哪怕是只看一眼,万般怜惜也会涌上心头。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陆时域眼底比夜色还深,他半跪在地,实在无法克制地执起江是安的手,用冰凉的额头去紧贴,试探他的温度。
与此同时,江是安睁开眼睛,注视到陆时域并没有在看他,他迷迷蒙蒙地轻声喊道,“阿域。”
陆时域一怔,抬起猩红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有他来不及遮掩的悸动,“你……感觉好点了吗?”
“……脑袋好重好疼。”
江是安生病可不是装的。
他眼角蓄起一汪泪来,伸手去拽陆时域的衣角,“你呢?昨晚淋了那么久的雨,你有没有感冒发烧,或者还有哪里难受?”
“……”
陆时域看着他,心尖发颤地问,“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丢掉你跑了,害你生病。”
江是安“啊”了一声,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抿唇思考片刻后,他又笑起来说,“阿域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而我要做的只是停驻在你身边——”
“等你需要我,一回头,就能看到我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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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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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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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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