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时候了。”
宛若一场永无休止的噩梦,梦中的自己漂浮在无垠的黯淡宇宙之中,只有永恒的孤寂与莫名存在的视线相伴随行。
他能感觉得到。那是超越一切被造之人的本性,凌驾于万物之上的至高存在,比时间更古老,比星空更崇高;在祂的注视下,自己和群星都显得卑贱如蝼蚁。
何等的可悲与渺小,就像当初那个身不由己的蠢货一样,直到躺在悬崖下静候死亡之时,他才认清了世界的真相。
如果能再活一世的话,姜诚心想,就让我做一个远离纷争,安乐自在的普通人好了。
能平凡的度过一生就好。
……
饿!
好饿!
肚子好饿!
微凉的夜风掠过半掩的窗户,掀开了紧闭窗帘的一角,绯红的月光照射进狭小的居室,轻柔地洒在了青年的脸上。
姜诚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此刻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瞳仁浑浊无光,眼白发红,眼睑下积蓄着重重深黑的皱纹。
这是他失眠的第六个晚上,也是他在这个古怪世界里度过的第六个晚上。
在此之前,他已经整整五天没有睡着过了。
四肢无力,头脑昏涨,喉咙干涩又苦闷,胃部火烧火燎的疼,胸口好像堵着什么一般难受。姜诚奋力地从床上撑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痰盂清了清嗓子,吐出了一口浓绿的苦痰。
“咳,咳,咳咳咳咳——”
又干咳了几声,他吃力地爬下床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清润的水流滑过食道,让他的身体好受了些。但那种由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极端饥饿感,却没有得到丝毫缓解。
定了定神,待意识清明少许,他的目光被吸引到了桌子上。今晚吃剩下的炖小羊排骨和烤牛肉还放在那里,尽管早已冷掉,却依旧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
呵,香味。姜诚不无苦涩地想到,若是他真的认为这些食物味道鲜美,又何至于连续数天都饱受饥饿的煎熬,甚至彻夜难眠?
每一个愿望都要付出代价……
他看向对面墙上的半身镜,借着淡泊的月光打量起自己,一个憔悴枯槁到近乎不成人形的身影出现在镜中。
那是一个有着一头披肩长的凌乱黑发,和一双冷漠的深灰色眼睛的年轻人。
因为过分的消瘦,青年的双眼显得格外硕大,在黑暗中如同猫眼一般,闪动着诡异而不详的冷光。
这明明是他的身体,却并不属于名为“姜诚”的人类。
“我是……伊维尔·道尔顿。”姜诚听见他对自己说。
末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是,伊维尔·道尔顿。”
深吸了一口气,姜诚,不,伊维尔缓慢地走到镜前,一只手按住镜面,直视着镜中人的眼睛,机械般念道:
“我是伊维尔·道尔顿,二十岁,鲁恩王国阿霍瓦郡廷根市人,曾供职于一家进出口公司,在一个月前被裁员辞退……”
像这样的动作,同样的自我介绍,他已经重复了六天,每天都保持二十次以上的频率。
连日来极端的饥饿与疲惫,还有那每晚都会出现的幻觉般的呓语,早就让伊维尔的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如果不依靠这种方式来强化认知,他毫不怀疑自己立刻就会疯掉。
那些出现在幻觉中的东西,源质、旧日、外神,还有……
“原初饥饿……”伊维尔低声自语道,望着干瘦如鸡爪般的双手,他再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姜诚已经死了,而现在活着的,是伊维尔·道尔顿。
前世的姜诚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记者,却因为一场意外被卷入大势力的斗争漩涡中,最后被当成炮灰消耗掉,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弱肉强食,从来都是这个世界永恒不变的法则。
在自己的车被撞下山崖的那一刻,他还想着该穿什么衣服去参加朋友的婚礼,想来也真是讽刺。
而这一世的伊维尔,人生经历就显得平淡多了,虽然也倒霉的令人心疼。wWW.ΧìǔΜЬ.CǒΜ
出生于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底层家庭,是家中的独子,父母都是纺织厂的工人,在五年前得了传染病,双双去世。
他在黑夜女神教会的周日学校完成了启蒙教育,之后又自学了贸易相关的文法知识,在好友班森·莫雷蒂的推荐下进入了一家进出口公司工作。
没错,就是把他辞退的那家公司。他在那里浪费了将近两年的青春,现在却混到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
从去年七月份开始,他供职的公司受南大陆局势的影响,无论利润,还是业务量,都大幅度缩水,不得不裁员超过三分之一,伊维尔为了保住工作,维持生活,只得忍受更加繁重的任务,拼命地加班出差,却还是在今年六月被公司一脚踹开。
这还不算倒霉的,倒霉的还在后头。
虽说暂时失去了收入来源,可他这些年也攒下了一笔不小的积蓄,这间屋子的房租也是预付的十周,本来是能够维持基本生活的,可他又意外的患上了传染病。
还是害死他父母的那种病,致死率奇高无比。
为了治病,伊维尔掏空了自己的积蓄,好歹是把命保住了,整个人暴瘦了几十斤。
钱也没了,身体也垮了,若不是班森那些天会时常接济他一下,估计他早就横死街头了。
一想到班森,伊维尔就忍不住想叹气,明明还有弟弟妹妹要养,却还是会分出不多的钱帮助自己,所谓的患难之交也不过如此了。
也许是善人有善报吧,班森的弟弟克莱恩最近拿到了廷根大学的面试资格,等他成为了大学讲师,班森一家的生活也能好上不少吧?
之前伊维尔在街上见过克莱恩,对方还开玩笑似地说,等当上讲师之后,会帮自己在大学里找份杂工。
可惜的是,伊维尔·道尔顿等不到那一天了。
大概两周前,他在上街买东西的时候被人抢劫了,自此身无分文,不得不靠翻找垃圾桶和沿街乞讨苟活。
他也想过去找工作,可一个瘦弱如骷髅的人,又有谁会要呢?
就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一位神秘的女士找到了他。
那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女性,鼻梁高挺,嘴唇丰润,眼睛深灰,脸庞相当漂亮,穿着常见的蓝色长裙。
伊维尔并没有惊艳的感觉,反倒觉得对方的长相透着说不出的奇怪,她的脸孔缺乏表情,不像真人,更接近蜡像。
雅莉希亚·塔玛拉,她是这么介绍自己的,就只有一个名字而已。
“你身上流着塔玛拉家族的血液。”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二句话。
然后,这位蜡像一样的女士给了他一张五十镑的支票,并要求伊维尔把一个装着白雾的细长颈玻璃瓶交给她。
伊维尔……没同意。
那个瓶子是他白天乞讨时,从一个披着宽大灰袍的男人那里得来的。虽然看上去不怎么值钱,但伊维尔就是莫名地珍视喜爱它,甚至要胜于对那张支票的喜爱。
我伊维尔·道尔顿光明正大讨来的东西,凭什么要给你?
有本事你也去当乞丐啊!
平心而论,伊维尔是个很勇的年轻人。但我们都知道,在《诡秘之主》的世界里,很勇的人,大多没什么好下场。
伊维尔就是这样。
在他当面拒绝了这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便宜亲戚之后,对方露出了略微诧异的表情,似乎是不解他为何会拒绝。
尖锐的撕裂声凭空响起。
周围的气压越来越低,模糊的噪音缭绕在耳畔,仿佛有莫名的存在在脑海中低语。
下一刻,伊维尔的视野中,灰白的雾气骤然弥漫,一种原始而狂暴的冲动占据了他的大脑,摧毁了他的理智。
他的瞳孔融化消失,张开嘴,愤怒地嘶吼着,如野兽般扑向了一脸平静的雅莉希亚·塔玛拉。
然后呢?
然后他就死了。
这之后,一个名为“姜诚”的灵魂占据了他尚且完整的躯壳,两个人的知识与记忆完美的串联融合在一起,伊维尔·道尔顿以全新的意志重返人间。
七天前,当姜诚在廷根市的郊外醒来之时,那个女人和他身上的诡异玻璃瓶已经全都不见了。
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除了那张五十镑的支票,它就好好地躺在他的衣袋里。
此外,除了原本的记忆,他的脑海中还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那是关于扭曲、疯狂和诡秘的知识,以及一个无法忘却的尊名——
原初饥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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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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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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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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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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