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艾芙雷德就坐在病房里静静摩挲着手中的圆盘,一言不发。
这块圆盘,是她与灰烬之间的“誓约”,太阳战士们熔铸黄金作为信物,借用上古英雄之间的兄弟情谊,意为金石之誓,牢不可破。
现在誓约回到了她的手上,还带着深渊那令人反胃的污染。
火灭了,灰烬的命运可想而知。
艾芙雷德握紧了手中的太阳徽章,片刻之后又无力地松开。
初火将熄,作为生活在洛斯里克的骑士,她自然是知道的,传火仪式,不过是将这个绝望的结局向后推延,世界的终焉,终归会是不可避免的到来。
在这样的绝望之下,传火者会选择灭火之举,也算得上…情有可原?
可那毕竟是灰烬的选择,不是她艾芙雷德的,作为洛斯里克骑士,她的使命是延续初火,她因为这份使命参加那场内战,也因为这份使命帮助传火的余烬,但现在,太阳徽章上的斑斑污渍无声地说明了灰烬最后的选择:
在她的灵体燃烧殆尽之后,无名的灰烬选择了熄灭初火,这枚太阳徽章也因此流落深渊上涨的潮水,一直漂泊到了现在。
“呵…”
艾芙雷德端详着徽章上的人脸太阳,属于葛温王长子,那位猎龙战神的面庞早已模糊不清,这份微薄的信仰想必也不足以保护这枚圆盘度过上万年的深渊侵蚀,她现在唯一的疑惑就是,为什么这块徽章还能一直保存到现在?
要知道,就连卡萨斯的霸王都无法抵挡深渊的腐蚀,需要依靠白教都圣物续命,一枚普普通通的太阳徽章,却为什么能挺到她的手中?
艾芙雷德下意识地握住那枚圆盘,在过去的许多时光里,这枚太阳徽章一直悬挂在她的胸前,每当她祈祷的时候,都能感受到上面传来的微微热气。
她将太阳徽章举至胸前,就像过去无数次一样,轻声念诵着现在只有自己才记得的祷言。
金石之誓,主祭艾玛大人曾经教过她的。
“滋…滋滋……”
圆盘上传来灼烧般的声响,打断了艾芙雷德的祈祷。
在蛛网般爬满了徽章的黑色斑痕里,仿佛燃烧的纸屑一般的烧痕亮起,与深渊留下的印记相互接触,爆发出炙烤血肉般的炸响,黑色的斑痕在这阵炸响中飞快地褪去,化作污泥滴落地面,就如融化的人脓一般无二。
在祷言停止之后,先前的异象也渐渐地消失,黑色的蛛网又一次爬满了圆盘,正如其所代表的深渊一样,贪婪而又愚昧。
艾芙雷德瞪大了眼睛。
“燃烧的纸屑”,这种形容放在现在可能有些令人不明所以,但在火之将熄的洛斯里克,这种比喻通常只会用来形容一件事情。m.χIùmЬ.CǒM
“……【余火】?”
艾芙雷德的手指拂过徽章上曾经燃起火光的地方,瞪大的瞳孔之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在陪伴灰烬的短暂旅程之中,她曾无数次地见过那个无名的男人捏碎这种东西,然后被相似的火苗爬满全身。
她也曾见过自己曾经的战友死于灰烬的剑下,身躯化为灰烬,却遗留下这种名为【余火】的东西,这是他们堪称“英雄”的证明,也是他们所能贡献的最后一丝忠诚。
能驱逐深渊的当然是火,可谁的余火能烧万年之久?
“……”
她心里有了答案。
………
与此同时,病房之外,名为“格兰法洛”的滨海小镇里,郁金香和乔迪此刻漫步在临近大海的防洪堤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关于之前那位病人的具体事宜。
很显然,从两人之间压抑的气氛来看,她们所商量的事情并不那么值得高兴。
“…如果海嗣细胞不能及时排出的话,郁金香小姐,说实话,你们应该做好相关的心理准备。”
乔迪看着眼前平静的海面,有些犹豫地对身旁的郁金香说道,“虽然艾芙雷德小姐看上去非常精神,但您见过被海嗣细胞同化的人……这话不应该由我来说,但是,作为医生,哪怕只是个半吊子,我都应该提醒您——”
“你从小就住在这么,乔迪医生?”
郁金香打断了乔迪的声音,今天斐迪亚御姐罕见地摘下了面罩,那双淡紫色的眼眸在微弱的阳光下显得越发深沉。
“你的通用语说得很标准。”
“…蒂亚戈镇长教过我,他是从颂圣棱堡来到格兰法洛的,以前还上过大学。”
流明从那双眼眸中猜不出郁金香的想法,只能如实地回答道。
“你是他的孙子?”
郁金香的目光扫过防洪堤之下的海滩,曾经遍布黑色沙粒与苍白礁石的海滩现在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密密麻麻的人群如蚂蚁般爬满了整个海岸,郁金香在其中看到了紫黑配色的惩戒军,看到了头顶光环的萨科塔,甚至还看到了许多平民打扮的伊比利亚人。
在这波蚁群的努力之下,一座壮观的建筑已经初具规模。
在人群的中间,一位健壮的白发老人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他指挥着人群中那些平民打扮的部分,将一袋又一袋的建材运向需要的地方。
“…不是,我其实只能算半个黎博利人。”
流明的脸上闪过一抹慌张,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
“我的身上,流着一半阿戈尔人的血。”
蓝头发的青年不安地扯了扯身上的外套,近几年来,伊比利亚对于阿戈尔人的态度越发恶劣,仿佛就是这些“岛民”的上岸为他们带来了灾祸。
可无论谁都知道,阿戈尔人也是受害者,但比起挑战深沉冰冷的大海,在弱势群体的身上发泄恐惧则显然更加的……安全。
“哦…看不出来。”
郁金香看出了这个青年的不安,只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你和镇上的人相处得很好。”
“嘿嘿,动作勤快一点,嘴巴放甜一点,其实大家也都不是什么坏人……疼!”
流明的脸上浮现出特有的,腼腆的微笑,下意识地挠了挠脑袋,又被脑后的大包疼得嘶牙咧嘴。
“…艾芙雷德的事情,我会给她一个解释,无论她是什么反应。”
郁金香看向远处的海面,平静的水面之下,似乎有着什么东西正在默默蠕动。
“嗯,我相信您,郁金香小姐。”
流明湛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哀伤,因为他知道,他们所讨论的只是无数不幸者中的一位,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还有许多被海嗣同化的同胞。
“……”
郁金香瞥了流明一眼,紫色的眸子捕捉到了他眼中的哀伤。
她想起了镇上听来的传言。
“…就到这里吧,乔迪医生。”
斐迪亚转过身来,拍了拍阿戈尔人的肩膀。
“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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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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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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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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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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