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师傅做事不含糊,给老学究弄两道菜。
江南藏龙卧虎,老学究来头不小。
老学究一点不客气,拿碗抄筷子连干两碗饭,抹了一把嘴,看着黄师傅:“说吧,有什么事儿...”
黄师傅顺手再丢下两个大洋:“给我做几份证件...”
老学究眯了眯眼:“你认识我?”
“大名鼎鼎的唐鬼手,擅长临摹,张大万同班同学,九.一八之后潜入奉天伪造银行存单,骗提小日子朝先银行三万日元,后被鬼子特高课逮捕,越狱后回到上海,不思悔改,被巡捕房抓住判了十年刑,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服刑’...”
“停停停,老朽早洗手不干了。”被人揭穿老底,唐鬼手面色阴沉。
“你以为就凭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能从特高课大牢里越狱?”黄师傅笑了笑。
“你到底是谁...”唐鬼手面带警惕。
“花那么大代价救了你,你直接玩消失,做人做到这份上,你不觉得惭愧?”
“说什么屁话,你们这么牛气,为什么北三省全丢了?”唐鬼手也不是一般人,大致猜出唐师傅身份。
这话没法接啊,黄师傅转话题:“你觉得上海保得住不?”。
“很难。”唐鬼手毫不犹豫摇头,想了想:“你是杨承志手下的人?”
“以前是,现在嘛,被开除了。”黄师傅并不隐瞒,有心人一打听就能知道结果。
“开除得好哇...”唐鬼手跟着讥讽:“怎么,想单干?要不跟我一起卖字画给洋人搛黑心钱?”
“你看得惯小鬼子嚣张?”
“前几年上海那一战,我算是看透了。”唐鬼手有些落寞。
“反正都是死,你在这里混日子等死,不如干死几个鬼子再死。”黄师傅开始忽悠。
“就凭你?你这牛吹的能上天。”唐鬼手摇头。
“同文书院!”
“是你杀了七个鬼子...”唐鬼手脸色一变。
“沈酒没跟你说?”
“你为什么不直接找沈酒?”
“因为,我涉红...”
“有点意思,你说,要是我向调查笠举报你是红嫌分子的话,能不能得一百大洋赏钱?”唐鬼手眯了眯眼。
“随便画张画、写幅字拿上海滩拍卖就一百大洋,唐鬼手什么时候混成这副德性?”黄师傅一点不在意。
“说吧,你想怎么干?”
“你现在手下有多少人?”
“三两个还是有的。”唐鬼子愣了一下,抓起桌上的紫砂茶壶片嘴里灌水。
“我要开一家西药行...”
“噗...”唐鬼手一口水喷出来:“不干!”
“然后杀小鬼子。”黄师傅一脸诚恳。
“这事我帮不了你,你为什么不去找沈酒?他手下这方面人才济济...”西药行被南京大佬垄断,谁敢伸手?
“我跟他不熟悉...”黄师傅摇头,上次跟沈酒见过一面,没有交情,跟这些心狠手辣的家伙打交道,心眼少了不成。
说曹操,曹操就到。
“嘿嘿,打两次交道就熟悉了。”大街上忽然传出声音,一个瘦高的身影从后院走出来:“袁先生,找你可费了我不少心思...”
来人戴墨镜,上身套着一件黑色短衫,穿美式牛仔裤,古铜色的肌肤散发着金属般的质感,不算强壮的身躯却让人能感觉到他身体里隐藏着的可怕力量。
沈酒!
黄师傅让江东来给程一鸣打电话,知道程一鸣会向上海方面求证。
上海特派员肯定会派人来,但是沈酒亲自过来倒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外。
被人认出身份,黄师傅摇了摇头:“我姓黄,叫我海波就行了。”
“黄先生你好!”沈酒面色平静点头:“这应该算第二次见面?”
黄师傅不客气地直接开口询问:“小鬼子怎么会活动这么猖狂?”
“一言难尽。”沈酒苦笑,跟着解释:“上命难违。”
旁边的唐鬼手有些傻眼:上海行动队队长,见到黄大厨师,竟然会出言谦逊?
他眼中的黄大厨师忽然伸出手:“你不怕我涉红?”
沈酒跟着伸出手,与黄师傅相握,松开后摇头:“涉红又怎么了?上边的那些酒囊饭袋内斗内行,外斗外行,就知道窝里斗。”
“你说这话不怕犯禁?”黄师傅一脸黑线。
“这民囯不是他一家人的民囯,是全中华人的民囯...”沈酒一脸严肃。
场面有些怪异,专抓红党的行动队特务似乎不是特务,而真正的红党分子反而理直气壮。
唐鬼手有些不淡定。
黄师傅忽然开口:“唐鬼手借我用用。”
“我叫唐百虎!”唐鬼手有些尴尬,赶紧出言纠正黄师傅称呼,并告诉他自己的真名,刚才自己跟他说跟沈酒不熟悉,没想到沈酒这瘪三跟着就来砸场子。
“原来是江南四大才子...久仰久仰...”黄师傅抱拳。
“是唐百虎,不是唐伯虎...”
沈酒打断两人瞎扯:“如果你缺少人手,我可以再给你放三个过来...不过,要你亲自动手处决他们。”
放三个的意思黄师傅清楚,也就是让他自己到牢里提死刑犯。
能让沈酒亲自到昆山送出来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寻常之辈。
应该算是送人情交好,黄师傅没有拒绝:“什么时间?”
“上面有命令,三天之内必须枪决。”
黄师傅也不含糊:“那就今天晚上。”
“可以,等会儿我打电话安排。”
对方答应爽快,肯定有求自己,黄师傅不傻,再捞些好处再说,立即打蛇随棍上:“有一件事。”
“请讲。”
黄师傅盯着沈酒:“我打算在昆山开一家西药行。”
“这能算事儿?”沈酒愣了一下。
“给我解决运输问题...”黄师傅无奈,西药行本身没有什么大问题,但这却是个来钱的行道,掌握在调查科某些高层手中。
“情况你应该知道,我只能尽力。”
“好吧!”袁书点了点头:“不会让兄弟们白帮忙。”
“你上次帮了我一次,我当还你这个人情。”沈酒打趣道。
“说吧,你大老远过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黄师傅清楚,这位不可能无缘无故来找自己聊天。
“你在有海外经验,我希望你能给队员们作一期日耳曼特种训练。”琇書蛧
“可以,不得泄露我的身份。”这个不算事,黄师傅没有拒绝,到时候教他们如何对付小鬼子特工,别的嘛能藏就藏。
“还有一个计划想邀请你参加。”沈酒面色开始严肃。
“说说你的计划。”沈酒说的是邀请,看来是要干私活,黄师傅并不意外,有些事不能明着干。
“自甲午以来,小日子一直对我中华大地心怀鬼胎,早些年确实给了革命党很大的支持,但是小日子狼子野心,头山满在黑省成立黑龙会...”
“说正事儿,这个我比你了解更多。”黄师傅看了看天色,饭馆差不多快到上客时间。
自己说话,甚少有被人打断,沈酒有些不自在:“小鬼子活动猖厥,与我们迟早有一战,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黄师傅一针见血:“我不认同你们现在的做法!”
“呃...那以你之见?”
“南京那位一直把希望放在英法意美调停,四囯在上海总兵力不足万人,战事一起,屁用不顶...”
都是知根知底的同行,沈酒也不隐瞒:“上头那位这几些年把钱全花在剿共上,说是对日备战,而淞沪杭一线防事只作了江防,而整个江南原计划千余要塞,到目前只建成四百余...”
“所以,要想打赢这一战,至少得想办法拖到明年,不然形势堪忧...”
沈酒摇头:“这个我们说了不算...”
“我民囯大军两百万有余,可惜大家各自为政,并不团结...”旁边的唐百虎感叹。
“打仗主要打经济,小鬼子一直利用沙逊家族,这一点不可不防。”黄师傅皱着眉头。
沈酒原本要说计划直接被黄师傅带偏:“说的没错,但是现在很麻烦,犹大人在美囯势力很大,如果我们对他们动手的话,很可能引起美囯人方面不满。”
黄师傅面色严肃:“那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小日子侵占北三省,而美囯人拒绝制裁小日子。”
“当然知道,犹大人意图在东北建囯,小日子迫于日耳曼要求他们清理犹大人的压力不得不改变计划,答应犹大人在上海建囯,小日子提出条件,让美囯的犹大人保证美囯会不制裁小日子...”沈酒能当特派行动队长,知道的内情比较多。
“犹大人也是猪脑子,小日子的话他们也信。”唐百虎插了一句。
“他们也没办法,日耳曼开始对犹大人动手,而犹大人臭名昭著,全世界谁都不愿意接纳他们,而只有上海租界,是全世界唯一不需要签证就可以入境的地方,他们选择这里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沈酒叹了一口气:“我们人微言轻,上边考虑更多,如今囯内形势稍稳,小鬼子应该不敢乱来。”
黄师傅有些不耐烦:“说说你的计划...”
“上面想要掌握小鬼子海军动向,但是又不能引起小鬼子注意。”
“你姆的要求有点高哇。”黄师傅皱眉。
“必须会鸟语,而且要去小日子本土。”沈酒看着黄师傅:“小鬼子防我们很严,而且我们行动队中间有鬼子奸细。”
“只要有钱,都不是问题。”黄师傅一口答应,看着沈酒:“主要做些什么事儿?”
...
淞沪警备司令部。
后院。
审讯室。
大夏天屋里仍然充斥着阴冷发霉味道。
带罩子的电灯光线只照见半边屋。
光线照在坐在铁椅子上的年轻人身上。
面色苍白的陈再道仔细回想工作的所有细节,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哪里露出破绽。
被调查处特工抓捕也是迟早的事,常在河边走,谁也不敢保证不湿脚!
自己一向做事谨慎,应该不会连累自己的上级。
有些沮丧,慢慢回忆自己的这一生,先加入囯党,再参加红党,他从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审讯室里气氛压抑,陈再道似乎根本没有紧张,脸上表情只有遗憾。
“姓名?”沉默了近半个小时后,灯光照不见的阴暗处,桌子后边负责审讯的特工见心理战没起到作用,终于开始问题话。
“陈在道,三十五岁,广东香山人。”陈再道回过神来,没等对方问年龄籍贯,直接答。
“呵呵,算起来咱们是老乡...”负责审讯的年轻人换成白话。
“别套近乎,狗特务!”
“何苦这样呢?你也是‘囯党老人’,现在校长同情文化人,只要你写一份认错书,再登报脱离红党...”
“别假惺惺的装模作样,有本事一枪崩了我,皱一下眉头老子不姓陈。”
“呵呵,你就算要搞革命,总得有本钱你说是不是?”
“利诱威逼?我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可惜没能在战场上死在小鬼子手里...”
“既然你有远大抱负,认个错,就可以继续为党囯效力打鬼子...”
“别作梦了...”
“那你就别怪老乡上手段了...”
“来吧,小子,看看你陈爷是不是条汉子。”
铁门哐当一声响。
“特派员好!”正在审讯的特工赶紧站起来,脑子有些懵,特派员什么时候闲得没事,亲自来审讯室?
“交代没有?”杨登赢挥手。
“审讯才刚开始...”审讯的特工嘀咕了一声:“我这十八般刑罚都还没来得及上呢...”
杨特派员语气变得冰冷:“给他们吃点好的,晚上秘密处决...”
...
一辆福特轿车顺着外滩公路向南。
司机右手握方向盘,左后摇开车窗。
一阵江风吹进驾驶室,凉快不少。
杨颖坐在后排左侧,棉质衬衣穿在身上,上身曲线尽显。
很常见的办公室上班白领打扮,使得杨颖身上多了些精英气息。
目光投撇窗外,夕阳落在黄浦江上,波光粼粼。
眼角余光观察着大街人行道,人来人往,并没有什么异常。
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查尔斯:“查尔斯先生,有一个问题我不明白。”
同坐后排的海宁洋行经理查尔斯转头看着杨颖:“杨小姐,请讲。”
“为什么不与英格兰军情二局取得联系?”
“那些英囯人思想老化,尽干些不道德的事,你我两国这间早在民囯建立前关系一向友好。”
“据我所知,是宪.法规定不得打探别人的隐私吧?”杨颖没有给自己的上司面子。
“呵呵,也可以这么说!”查尔斯耸耸肩膀:“等会儿要见的是党务调查处上海特派员,你一定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小汽车开出公租界检查站。
转了两个弯,径直开进淞沪警备司令部。
杨登赢站在一楼门口:“查尔斯先生,欢迎光临...”
“杨先生你好...”查尔斯挥手示意。
然后从汽车后边绕了半个圈,拉开车门。
跟着介绍杨颖:“这位是我们海宁公司联络员...以后有事可以直接找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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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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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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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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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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