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叔公轻叩桌边,“七哥!”
七叔公吹了吹胡子,冷着一张老脸,转向三叔公。
辛守默默地左顾右盼,心道这位七叔公,脾气不好,而且,跟老太爷有矛盾。
晏归辞沉思片刻,又问:“这可是唐家祖上传下的规矩?”
七叔公不满的哼唧一声,“什么破规矩,要是我唐家祖上传下这么个规矩,那这一院坝光死人就能挤满咯,还能有尔等坐席之位?”
他这么一说,辛守顿觉后背发凉,好似凉凉夜风的空隙里,都站满看不见的人。
突然,胡贤戳了戳她胳膊,悄声道:“辛小姐,我们为什么有两个影子?”
辛守低头一看,她的脚下,果然有两个自己的身影,一长一短,一明一暗。
她望了望四周的路灯和白灯笼,悄声道:“光源问题,别怕,没有鬼。”
堂屋的哀乐一停,仪式暂且告一段落,随着一声炮竹响,开始上菜。
唐枫儿在这时候,拖着张塑料凳,自带碗筷,挤进十一叔公和七叔公中间,甜甜喊道:“三叔公、七叔公、八叔公、十一叔公,我来凑个吉祥数,祝几位叔公,含笑九泉!”
“噗——”辛守一口老茶喷出!
幸好她头扭得快,茶水只喷在晏归辞肩膀上。
她一个劲儿擦着,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唐枫儿夹起一颗花生米,往辛守脑门上砸,被晏归辞一手挥开,掉在地上。
“不可对客人无礼!”十一叔公拍了拍唐枫儿的手背,解释道:“在我们唐家,含笑九泉,算是最好的祝愿。让几位客人,见笑了。”
“没有没有。”辛守连忙摆手,“是我学识浅薄,抱歉抱歉。”
唐枫儿哼一声,“难怪小睿说你人傻钱多,果然如此。”
辛守脸皮僵了僵,讪笑两声,悄悄瞪了眼唐鼎睿那边的席面。
这一眼,她看见唐鼎睿的纸扎人被风吹歪,正靠在一位中年妇女的纸扎人肩头上,两人笑意盈盈,好似母子般亲切。
她指向那边问道:“唐鼎睿旁边,就是他的父母、幼妹吗?”
听她这么一问,晏归辞才回忆起乾安调出来的案卷里,其父唐耀山、其母木兮婷、其妹唐离羽三人的相貌,确实与纸扎人有五分神似。
唐枫儿看了眼那边,叹口气,“老太爷嘴上说将六叔一家逐出唐家,实际上心里比谁都难受。六叔一家出事的消息传回唐家时,他在祠堂孤坐了五天五夜。年前小睿离开后,他更是悲痛欲绝,这具小睿的纸扎人,他每每动手,都泣不成声,唯一完成的头像,还是我帮忙糊的。”
辛守好奇道:“你也会纸扎手艺?”
唐枫儿点头,“不难啊,看看就会了,是吧,三叔公。”
三叔公一双筷子飞出,夹走唐枫儿筷子尖刚刚挨着皮的大鸡腿。
她气得眼睛一瞪,“十一叔公,你看三叔公,跟个小辈抢食,为老不尊!”
辛守赶紧夹了另外一条鸡腿,放进唐枫儿碗里,问道:“那纸扎人的修复工艺,你拿手吗?”
唐枫儿咬了口鸡腿,“这得看什么程度,有框架在,就没问题,依样画葫芦嘛。”
三叔公这会儿顺风,耳朵可好使了,低骂道:“自大!”
唐枫儿很骄傲地抬了抬下巴,“谁让我聪明呢!”
辛守拿出手机,划出照片问,“这样呢?”
“哟,鸰息毁得不轻啊,这是泡过水吧。”
“嗯嗯,能修吗?”
辛守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唐枫儿轻轻点了点头,“肢体倒是不难。不过鸰息这脸,向来都是小睿自己点的五官。其他人,点不出他的韵味。”
辛守想了想,说道:“没关系,你帮忙复原肢体,五官……我来点。”
“你?”唐枫儿显然不信,冷笑一声,“那可说好了,我负责肢体躯干等框架修复,但是你五官点不出鸰息的神态,那可不关我的事。”
她搓搓手指,“价格。”
三叔公在一旁帮腔,“三百万。”
唐枫儿点头,“行。”
辛守愕然,这时候,他们倒是想起一致对外了。
她求救般看向十一叔公,这一桌子长者里,只有十一叔公看起来最为亲和。
十一叔公正要开口打个圆场,向来沉默寡言的老八开口,“按照大伯之前的价目表,制作一具纸扎人,七十三元。修复一具纸扎人,四十三元。”
辛守震惊不已,“这么便宜!”
八叔公点点头,看向唐枫儿,“鸰息是小睿上过族谱的媳妇,按理,算是我们唐家人,你给修修,不收钱。”
唐枫儿听八叔公这么说,嘴角一撇,点头应是。
辛守突然对这位最没有存在感的八叔公刮目相看,他的话,比身为一家之主的唐戊禄,似乎更具分量。
晏归辞问:“上过族谱?所以,鸰息不是一具纸扎人,而是唐鼎睿的冥婚对象?”
辛守看向胡贤。
胡贤微微摇头,表示不知。
唐枫儿撑着下巴,抬眼看了看八叔公,见他又隐身潜水了,于是解释道:“鸰息是老太爷收养的孤女,去世十多年了,比小睿还大一轮。老太爷说他们命格合适,所以就硬凑了一对,帮小睿续命。这些啊,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迷信,否则小睿怎么会年纪轻轻,就落得个身无全尸的下场?”
十一叔公深以为然,“只是求个心理安慰,就像是我们背后这些纸扎人一样,都是大伯的情感寄托。他啊,重情义,最是见不得身边有人逝世。”
七叔公吐槽:“那是他千年乌龟万年鳖,活得太久。”
八叔公的筷子,轻轻磕了磕碗边,一桌子人又齐齐安静下来。
辛守看向晏归辞,见他斯斯文文吃着席,于是内心稍安,琢磨着刚才他在她手心里写的字,是个数字“0”吧。xǐυmь.℃òm
唐寅夏一直在负责阴影里的席面,抽空就伸长脖子,往他们这桌闲聊几句。
每次都被十一叔公瞪回去。
阿茵在席面上到一半后,开始变得坐立不安,就是胡贤递给她最喜欢的糯米丸子,她都不吃,扭着长长的脖子,一直往人群中挣扎,嘴里发出嘶嘶蛇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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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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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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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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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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