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曾经说过的话,阮瑭不免心生感慨。也才过去几个月,再回头去看那些日子,竟然都好似被蒙上了一层记忆独有的滤镜,温暖得让人不敢直视。
“嗯,想要。”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阮瑭低头笑了笑,“只是……”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沉默地盯了会昏黄路灯下两人的影子后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之前是不是看起来很急躁?”
喻文州摇头。
“我很想证明自己。给叶哥、队友、你们每一个人看,也给我的父母看,我很优秀。”她的语气中有淡淡的涩意,但更多的是释然,“但今天我发现我错了。否定我的,不会因为我的拼命而肯定我。而我想要的,或许从一开始就已经得到了。”
阮瑭侧过身,像是卸下某种负累般朝他轻声说道:“我是需要那些爱的,只是我也知道这世上不会有人能得到所有人的喜爱。以前的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合群、体贴、完美,也一厢情愿地笃信,只要被夸乖巧懂事,就永远不会被丢下。遇见叶哥之前是,之后更是。”
“可是现在都不要紧了。喜欢我,很好;讨厌我,也无所谓。大家能在某个时刻看到我就足够了。”说到这里她抿了抿嘴,尽管羞赧却仍然不愿移开与他对视的目光,“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说过谢谢。”
“谢谢你们爱我。”
多么和暖的风,轻轻柔柔的,拂过脸庞。
喻文州明白她的意思。越是明白,就越为她感到难过。
看向她,关注她,将全部的爱恨都投注到她身上去。奖赏、厌恶、崇拜、贬斥……聚光灯下,那些在血液中游走的痛苦将赋予她新生。
可是——
“这是爱吗?”
“是的,这就是爱。”
阮瑭迎着他略带痛惜的神情,微笑道,“这就是我想要的爱。”
不是的。喻文州在心里反驳,你想要的是肯定、是无可替代的唯一性、是能够包容你性格中尖锐负面的安全感。这是爱,但爱不是只有这些。它从没有如此脆弱,需要你做足牺牲与让步才能维系;也绝非不堪一击,以至于你抓住半点温暖就必须告诫自己做好随时会失去的准备。
正因为不会爱,才会把一切负面的情绪都当成爱的痛感啊。
“阮瑭。”他忽然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对叶秋也许不是喜欢呢?”
像是没看到她瞬间变得僵硬的表情,这位在赛场上久负盛名的猎手一点一点地拉进与她的距离,“你听说过‘吊桥效应’这个词吗?”
如果人的一生是一幅巨型拼图,能够被分解成无数细小的碎片,那么在分门别类收纳这些碎片的瓶子中,“回忆”一定是最晶莹剔透的那个。
“想要回到过去”、“想要重生改变命运”、“想要去平行世界看一看”……在被问及类似对人生有无遗憾等问题时,同龄人都写出了五花八门的心愿,唯有她写的答案是:愿一切如旧。
并非过往无比美好,而是她不敢去赌。wWW.ΧìǔΜЬ.CǒΜ
与叶哥的相遇,于她而言是命运的馈赠。倘若重来一次,她还能在那个时间、那个地方遇到他吗?亿万分之一的幸运,既然已被她握紧,何必再贪其他。
但她不是全然没有过后悔。至少在所谓的信件风波平息后,阮瑭就为自己在字里行间透露出的隐秘奢求而感到羞耻。
他理应得到所有仰慕的目光,而不是被她卑劣地收藏。
那些莫须有的、因为她的缘故而被加诸在他身上的罪名,比铺天盖地的谩骂更让她难以忍受。
可是现在却有人告诉她,她是无罪的。她对叶哥的感情是纯粹的心理暗示,不包含任何男女私情。她被允许坦然地将种种情愫宣之于口,不必担心他人异样的眼神——她本就该问心无愧。
“我……”
“嘘。”拦下她的话头,喻文州做了个颇为孩子气的噤声动作。他仿佛并不清楚自己方才说出口的话有多震撼,就像朋友闲聊时不经意地那么一提,说完便轻描淡写地将它抛诸脑后。
“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也是穿着短袖。在小餐馆里,你扎着马尾,从背后看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做的事却比我们都敢。”
阮瑭这回是真的尴尬得想挖个坑躲起来。在同一天内、同一个晚上,先后被两个人提及她那晚不理智的举动,这跟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
“其实我知道,你是听到了他们杜撰叶秋与苏沐橙的故事才出手的。”喻文州想到她那时又生气又强装镇定的模样,忍不住屈指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敲了敲,“假设那天我们都不在,那三个人又对你怀恨在心企图报复,你要怎么办?”
在某次说漏嘴被张副队拿这件事进行了多次的严肃批评教育后,阮瑭下意识地保证道:“下次我肯定不会这样了。”
认错之迅速、流程之熟练,一看就是做过许多遍的了。喻文州猜到几分,好笑之余也不拆穿她:“网吧赢了他们以后,你在想什么?”
大约她的神情实在是懵,喻文州伸手虚点了点她的双眼,“和刚才的眼神,一模一样哦。”
很多时候阮瑭都觉得她在这个人面前是没有秘密的。但神奇的是,她既没有被看穿的恐惧,也没有界限被冒犯的惊慌。他每一次试探的分寸都把握得刚刚好,直教人打心底里感到亲近与熨帖。
待她边回想边慢慢地说完当时的感受,喻文州半阖起眼享受着阵阵晚风,语气也似乎浸在了夜色中:“那你就当我们都是路过的行人,不会停留,只有交错的这一瞬间才是真实的。赞美、热切的关注、欣赏,全是虚假。但能把这些虚假的碎片固定在人生的某些时刻,也就够了。”
“不必介怀,不必响应期待。就像初夏的一场风,来的毫无征兆又是这样痛快。”他鲜少会露出这般肆意的笑容。阮瑭仍在思索他话中的意味,不留神又被他敲了敲脑袋,“你的生日快到了吧,今年准备怎么过?”
“诶?还有一个多月呢。”
“那我就是第一个了。”喻文州将手伸进口袋,对上她好奇的视线又将拿出的东西反手藏到身后,“闭眼,伸手。”
阮瑭乖乖地照做,等睁开眼才发现左手手腕上被系了条红绳。非常的简约大气,没有多余的装饰。
“我记得你年初的时候说过想去寺庙里拜佛,前些时候我正巧有空,就去本地的寺庙里帮你求了这个平安绳。”他的指尖在环扣处轻轻摩擦,“虽然不值什么,却也在佛前供了一些日子,戴着玩罢。”
“这……”脱口而出想说贵重,然而正话反话都被他说完了。阮瑭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收下它。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他收回手,指尖却被她捉住。
她晃了晃带着红绳的手腕,澄澈的瞳孔里是一眼能望到底的真挚,“来许个愿吧!我有预感,今天许下的愿,都能实现噢!毕竟我们共享好运嘛。”
——是这样的光。
“(笑)拿我说过的话来堵我呀?”
“哪有?!”
相触的指尖肌肤像存在着微弱的电流,酥酥麻麻的,带来某种微醺的醉感。可喻文州是清醒的,他清醒地审视着自己,从过去到现在,在她眼中找到了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他终于不愿再自欺欺人,也终于明白。
从见她的第一眼起,他就不甘心与她只是朋友。
“说起来,我差点忘了还有事要拜托你呢。”
“(超认真)嗯!”
“得麻烦你有空的时候帮我喂一下猫。”
阮瑭点头答好,拎起装有猫粮的袋子才想起忘了重点:“那只猫长什么样?”
“……它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你见到它第一眼就会喜欢上它的。头一次见面它会有些警惕,但熟了就会很粘人,要有充足的耐心。它有点瘦,应该是挑食。如果猫粮不肯吃的话,就喂它点小零食之类。”
尽管描述得模棱两可,但阮瑭还是用心记下了,“嗯,我争取每天出来看它。万一找不到的话也会跟门卫和食堂师傅们说的,让他们多留心。”
“谢谢。”喻文州貌似无意地拿出手机,“我留个号码给你吧,有紧急事情的时候方便联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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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雨战队下榻的酒店内。
喻文州缓步走在铺满地毯的长廊上,过了拐角掏出门卡,没来得及感应就被一只手从旁抽走了。
黄少天身后的房间门大开着,他半倚在墙上把玩着才顺到手的门卡:“哟!队长,你回来啦!”
“还没睡?”
“这不是遵循咱们蓝雨团结有爱关怀队友的作风,队长不回来我哪里能睡!加上发你消息也不回,我差点以为轮回提前来霸图的地盘上毁尸灭迹了,啧啧啧,世风日下,队长你可要小心啊!”黄少天替他刷开了房门,语调一转窦然变得低沉,“所以——你这半夜三更的是去哪了?”
转身,四目交接,彼此心知肚明。
他含笑:“去做了一件坏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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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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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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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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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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