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楼倦轻敲不知何时已经转换为鸟儿主动在他润玉指尖轻蹭的小脑袋,“我走了。”
它在男人的动作下抬头,呆愣愣地歪头看着他,似乎是听明白了,随后翅膀扑腾,直直飞往黑夜深处。
古香古色的房间里,蜡烛的火光摇曳晃动,将低垂的幔帐被映得朦胧半透,隐约的禅香在周围四壁间幽幽飘荡,清幽雅致,符合房间主人避世的性子。
灯火之下。
晏楼倦和浮云痕面对面坐在蒲团上,两人中间的榻桌上茶水幽香萦绕、水雾弥漫。
浮云痕一手扶着宽大的衣袖,将刚从藏在木柜深处里拿出的沉香木盒推向晏楼倦那侧:“师父嘱咐我交给你的。”
他随后微微垂眸,执起一盏茶水,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橘黄色灯火的映照下,微微有些透明,十指指尖在热意的浸染下微微泛粉,修理整齐的指甲盖未被世俗污秽玷染,闪着莹润的光。
端坐在他对面的晏楼倦微微俯首,只是缄默地凝视着摆在眼前沉香木盒,没有动作。
见此画面,浮云痕慢条斯理的重新斟上一杯滚烫茶水,放置在晏楼倦左手边,飘散在云雾间的声线清冷薄凉:“大师兄明晚回。”
唯一师父的骤然逝世,似乎没能影响到浮云痕分毫,他仍旧是这样一副清冷漠然的模样,无悲无喜地独自一人平静饮茶。
读明白浮云痕这个人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他仿佛能够看淡一切事情的发展,永远顺其自然、随遇而安,不试图挽留,不渴望期待。
“嗯。”晏楼倦将沉香木盒拿近,男人面目不改,神情淡然,从清茶上阵阵冒出的热雾模糊了他墨绿眸底。
“啪嗒”声响起,锁环脱落,木盒被打开。
偌大的沉香木盒并没有装进许多东西,只有两样占据很少空间的物品稳稳镶嵌在盒底。
一根羽毛,还有一条树枝。
羽毛颜色黯淡,光泽尽失,无法从外貌获知它曾属于什么鸟类的部位。
树枝凋败枯萎,干燥如漠,没有任何植物独有的特征可言,第一眼瞧不出什么具体的东西来。
晏楼倦眉间不由地微动,眼眸中闪过一丝沉思,莫名的熟悉涌上心头,微凉的指腹轻轻从羽毛和树枝上滑过,充满着珍视与眷恋。
男人轻声将沉香木盒合拢,在无人注意到的漆黑角落中,却在发生神奇的一幕,凋零的两样东西仿若被注入了某种特殊能量,悄然地恢复活力与生机。
“他还有说什么吗?”晏楼倦唇瓣靠近杯侧,微抿清茶,水汽攀上浓密的眼睫,所有负面情绪如同被合上的木盒,消失殆尽。
浮云痕放下茶杯,淡墨如水的语气里极为难得地浮现出一丝不解,“师父叫你小心它。”
“它?”晏楼倦眉眼微蹙,眼底染上一层淡淡的疑惑,一个‘它’字无声地缠绕在舌尖。
信然法师不是口出虚言之人,他没有选择留下长篇大论的信件给晏楼倦来从头到尾解释这几个字的涵义,自然有他的道理。
思潮在转瞬间如水般奔涌流窜,晏楼倦精确无误地抓住话中脉络,“师父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两年前,见到我的那晚。”浮云痕眸底映出晃荡跳动的蜡烛焰火,思绪陷入那晚的回忆里。www.xiumb.com
……
那晚也是这样两人对坐的场景。
师徒两人正襟危坐于蒲团上,摆在他们面前的是瞬息万变的棋局,白黑两子势均力敌、不相伯仲,一时之间竟无法分出胜负。
白子落局,局势猝然变化。
信然法师浑浊的眸底升起淡淡笑意,他缓缓摇头,淡笑开口:“看来你在解观长那里学到了很多。”
“徒儿不才,还不及解观长的十分之一。”浮云痕如黛山般晕染成画的眉尾微挑,红润的嘴唇浅浅勾起,颇为自谦地说道。
信然法师的话锋却猛地一转,声音极轻,甚至惊不起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灰尘。
“痕儿,你有怨过我吗?”怪我抛下你这么多年,明明你也是我的徒弟,我却从未在你身上倾入过多的心血。
不待得到浮云痕回答,信然法师便自嘲地笑出声,苍老的脸颊上满是岁月精心篆刻过的痕迹,“罢了罢了,我怎么还有嘴脸将这话问出口。”
信然法师自认这一生光明磊落,从未对不起过任何人。但晏楼倦是他无从消逝的执念,浮云痕则是他无法迈过的一道坎。
这个问题,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师父,有过,但我早已释怀了。”浮云痕没有隐藏真实心境,哪怕是曾经过往。他平静地注视着年迈的老人,瞳眸澄澈清亮,传达出来的只有静谧豁然。
同样都是亲传弟子,但为了更加年幼虚弱的师弟,他所尊敬爱重的师父却只能将自己托付给他人照顾,浮云痕又怎么会没有一丝怨念呢。
浮云痕从不是圣人,年幼的他尊重师父的选择,但这不代表他能够从容应对突如其来的转变而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是啊,是我妄言了。”信然法师一身袈裟僧衣,木窗外照进的皎洁月光让它蒙上凉薄的慈悲。
信然法师再次缓缓开口,话里夹带着交代后事的惘然,浮云痕眼眸半阖,沉默地听着老人的漠然言语。
时间流逝不止,对话逐渐陷于沉寂。
黑子彻底沦陷,即将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痕儿,我要交待你最后一件事情,是关于你师弟的,你愿意…替我转述吗?”老人略带些谨言慎行地发问,微弯的背脊再也无法回到曾经的顶天立地。
“师父,当然。”浮云痕再度落下一子,哑然失笑。他虽有过怨言,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时间模糊了记忆,让当初的情绪不再过分清晰惹眼。
“我留给倦儿的东西也放在房内梁檐上,和你们师兄俩的一起放着。还有…替我转告倦儿,要万万小心它。”
“记得,一定要在我身陷囹圄后。”
黑子最终一败涂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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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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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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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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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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