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城中上下,也唯有孩童仍是忘却浑身寒意,分明冻得口鼻赤红,仍旧是三五成群,同玩伴一并握紧雪团,缠斗到一处,直至街中灯火初上,家中双亲厉声催促的时节,才撇去手头雪团,悻悻往家中赶去。
天下迎冬,不过却是少有人当真欢喜于瞧见此季,倒未必是指冬雪来时最是耗费银钱,要添置上许多御寒衣物,与过冬炭火干柴,更莫说是年关时节,如何都要咬碎牙关,将好容易积攒下的散碎银两换为平日桌间不常见的稀罕吃食,眼见自家妻儿老小欢悦,纵是心头仍旧愁事颇多,到头亦是不自觉翘起嘴角。
颐章西郡当中,迫近年关,搁到往常年月,此时节最是令百姓心忧,原是马帮年关近前,最是猖獗,兴许也打算于年末近前,多行掳掠些钱粮财物,再者此等节骨眼上,外出讨生计者大多回返,且商队亦是自觉急迫,实指望临近年关时,频繁外出奔挣一阵,故而最是有处下手。但今年却是不同以往,商队外出时节,只需寥寥几位人手,更也无需时常将刀剑抽出掂到手上,除却官道之外,亦敢于往那等颇为偏僻的近道去行;由打别处归家的百姓,只需防备深山当中时常外出觅食的虎狼豹蛇,冬日里头最是饥肠辘辘,除此之外,大多无需每日战战兢兢,其余时节,无需手头护命刀剑哨棒片刻不敢离身。
诸般变化,归根结底便是那日贾贺率一众老卒外出,将西郡境内马帮近乎铲除一绝,再无成气候者,其余两三成群的残存马帮,已然被西郡当中江湖人商议,出外皆尽铲除了个干净。故而如今西郡,可谓是安宁许多,起码比起往日来,百姓已然是感恩戴德,仅是近一旬之间,便足足有接连十余拨落户于大城之外,平日常受马贼流寇侵扰荼毒的百姓,提携不少自个儿看来金贵的物件,不远千百里而来,前往郡守府处道谢。
此举过后,郡中无人不晓,此事乃是由这位调任不久的郡守大员一手布置,似乎与传闻中那般只晓得取利谋私的性情,并不尽相同,撇开其余种种由打京城而来的传闻不顾,单凭此事作为,韬略胆魄可谓是奇足。哪怕搁到市井茶馆当中打扮齐整,终日谈及天下事,指点江山,向来将夸赞珍之又珍的老先生,听闻此事,也是难得闭口不言,请茶馆小二去往对街打二两酒水,一饮而尽,接连说上两三声好。
不过近来两三日,西郡当中却是有些传闻,言说是这位继任的林郡守,早已是与马帮及身后诸世家知会一声,压根也不曾将西郡马帮除去,不过是暂且掩人耳目,争来些名声。不消去多加思索,定然是有人已是看不上林陂岫先前举动,但又不愿由打暗处显露身形,故刻意放出风声,将林陂岫这番举动所引得的口碑压到极低。
山下云波诡谲,山上仍旧是那般,静谧如初,除却近来天景的确是冷凉许多,再者山间换起身白袍,似乎再无半点异状,南公山上两人,越发闲暇,眼见得飞雪随风起,良多感叹。
“前辈您老说说,这位南公山山主,已然在后山破境良久,当真还能入得了五境?纵使是天资高绝,想要自行踏出条道来,迈步八极,也从未听闻过闭关如此之久的,典籍当中倒是能寻着只字片语,可到头来无一例外,不是坐化到闭关处,便是出关后伤及根骨元气,并无人可成就惊世骇俗的道果。”
颜贾清捧起杯茶水,颇闲散地挪过张藤椅,坐到老樵夫身侧,看向山外纷繁雪花,和光随影,洒落遍地。
老樵夫已然盘膝两日,凭颜贾清境界,当真是瞧不出端倪,更不晓得此刻前者究竟是闭关悟道,或是实在闲暇得紧,故而观雪整整两日,但仍旧言语无碍。
“谁也摸不清吴小子究竟要摘出哪条路来,早年间这小子便是如此,如非是迫不得已,定要将破境那几条世人皆知的阳关道与羊肠路都试探一番。如今终于现在五境眼前,分明心头有知,撩帘即见俊俏娘子,这吴小子恐怕又起了执拗心思,偏偏舍弃不取,欲图绕个大圈,再走出百十步,翻墙头入闺房。”
老樵夫摇头,面孔少见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叹气不已,“虽说修行理应常常瞻前顾尾,尽己所能走多些路子,但有些事,当真不可以这等念头去想。就好比是吴霜座下那位小徒儿,原本老天不曾垂青,倘若未曾借那老牛鼻子一手神通,恐怕终生也不能踏入修行,世间路途本就那么寥寥几条,过于执着另辟幽径,到头来总是无功而返。”
多日之中,此番话乃是老樵夫所言最多的一回,观其面色,似是当真有些无奈,相比前些日来,更像是位指点后辈修行的老人,全然不复平日里那等跋扈粗野的德行,低垂眼睑,慢条斯理开口。
“在后辈看来,当真不见得是一回事。”
颜贾清舒舒服服往藤椅背处靠了靠,而后翘起腿来,面皮挂有两三分笑意,“人常言说是要遵老辈人命,能少吃苦头,但到头来多半仍是要自个儿撞个头破血流,才可安生。听人说原本世间并无南公山,更无山道,正是吴霜与其弟子多年来踏足过多,自成一路。”
“没准他当真可以走得极远,远到原本老辈五境中人,都难见其背。”
话音落时,南公山沉寂足足数月的后山,猛然冲出道紫气。
紫气当中人影一晃,便至两人近前。
老樵夫头也不抬,平平淡淡问了一句,“破境了?”
那紫气包裹周身的男子摇头,虽是面容消瘦得很,可眉眼当中锋锐极足,打量打量身旁两人,又瞅瞅由阵法幻化出的几位弟子,苦笑道,“做师父的难得忙里偷闲出关一趟,这几个小子却是不来迎接,属实有些孤寡意味。”
颜贾清扬起眉来,瞥过眼前男子两眼,却是登时很是有些心惊,却是强行压下神情浮动,含糊问询,“吴山主这等气势分明已是如远山横空,竟仍未曾破境?未免有些过谦,自愧不如。”
“当真不曾破境,只是比起前阵,能借此身短暂出外,见见大好河山,”这位长相酷似吴霜,却消瘦许多的男子眼尾舒缓,望向山外,“万里城关从头越,多尝试几回,想来也是善事。”
“我方才如何说的?这小子三境四境时,都不曾安分守己,眼见着要迈入五境,又怎能静下心来寻条老路,非要将每条路都踩上两脚,才算舒坦些。”老樵夫显然是有些火气,冷冷哼上两声,依旧未曾回头,“才是由四境入五境的火候,便悟出此等法门,如你选条前贤已然探明的阳关道,不出十几载年月,老夫便敢保你可越过五境,甚至与眼下风头正盛的山涛戎相比,亦是相差无几,可你却偏偏是这般性子,着实惹人气恼。”m.χIùmЬ.CǒM
颜贾清挑挑眉,不曾吭声,可由打这短短三言两语当中,却听出许多深意,暂且搁置不想,将眉头皱起,久久未语。
男子浑身紫气仍旧未散,两眼微眯和善笑笑,“此间修行事,过阵再提也不迟,此番出关,要替自家徒儿出出气,并不久留。”
身在后山,虽说心神多半留于悟境一事当中,可以吴霜境界,即便是散开些许心神留意山中事,亦能将诸事捋顺得清楚分明,如今开口不带丁点火气,却听得老樵夫一阵皱眉。
“小子,还没入五境,便想同山涛戎叫板,无异于送死,到时即便是老牛鼻子亲至此地,也不见得能稳稳护住你小子的性命;如若当真是活得腻味,老夫与这位颜先生就先行下山,免得再收牵连。”
男子失笑,连连摇头,“山涛戎小子可对付不来,还是交与您老几位制衡合适,未入五境便同他分生死,殊为不智。”
“我只不过脸皮厚些,命还是要的。”
旋即并起两指,往西边天幕云彩之间,轻轻点了一指,周身紫气尽褪,旋即便如缕青烟,骤然飘散。
波澜不起,颜贾清纳闷站起身来,往西看去,唯有道极细微极细微的紫光一闪而去,不知所踪,连南公山周遭盘旋云海,都不曾搅动。
樵夫也站起身来,手搭凉棚往西看去,可与颜贾清不同,慵懒神情,刹那转为神采奕奕。
并指也抵百万剑气,十万山中紫气东来。
吴霜向来是不吃亏的主儿,但从来便不愿欠下生人薄礼,来而不往。
先前收过一份礼,故而今日归还剑王山一道剑气。
吹尘绝埃,圆润无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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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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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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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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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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