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之中依旧是两人对坐,饮茶数盏。
“相比于其余琐事,老夫其实更在意另一件事,”樵夫衣裳瞧着本就是邋遢破烂,经此番斗法过后,再是惨淡不过,可此刻端茶自饮,却是别有出尘意味,“毒尊先前杀百里犽,恐怕亦是耗费不少周章,摆明了五绝之位对于毒尊而言,分量还是不轻,为何你会拼着被收回五绝之位,得罪山涛戎,也要帮衬吴小子一把?”
黑衣人抬眉,呵呵一笑,只不过听来却是并无多少笑意,“普天之下称吴霜为小子的,也不过一掌之数,前辈倒是坦诚。与本座而言,五绝不过是个称谓而已,其实同凡俗之中的公子王孙并无区别,既然是修行之人,何必非要将虚名记挂心头。”
“当初入五绝,亦只是一时兴起,将那百里犽斩杀,喂养倾城蝉罢了,身处五绝数月,并未瞧见丁点好处,琐事倒是连绵不绝,即便今日未曾出手,五绝这名号亦拿不长久。”
“我所求,无非山川愈高,层楼之上再起层楼。”
说到此处,茶壶之中第二转茶水,已然空空。
老樵夫面露奇色,旋即便是感叹不已,“毒尊虽只说了一半,不过对于老头子我这生人而言,已经算是极坦诚,如若日后可当面相谈,真当共浮一白。”
毒尊摇头,“权且以茶代酒便好。”而后略微行礼,“前辈山水有相逢,晚辈告退。”
遂洒然离去。
除却正堂之中陈列摆设的把件字画,茶盏灯盘之外,无人知晓今日南公山上,一老一少对坐饮茶,言谈十余句,虽仍有掩遮,但仍旧是境界奇高。
“武道之上有这些个年轻人,很好。”老樵夫闭目,尚未去观瞧那毒尊离去背影,可已然觉察到山外清风拂过后者衣袖的时节,越发锋芒毕现。
当今江湖,有独擎大岳可力敌佛门七妙者,步步生莲,横压五境之上;有清风挽剑者,洒脱自如,嬉笑怒骂不掩本真,心存正道;更有锋芒毕露,行无所忌者,虽手段果决且不算入正途,然向道之心仍旧坚固如初。像是于夜幕更深时节扯下一行天河,劈头灌顶砸入江湖之中,星火点点,连瀑走珠。
后生如此,耄耋何如。
面相尚算不得方正的苍老樵夫,一时失笑,饮尽盏底凉茶,嘟囔道,“爷爷岁数还小,想这些个作甚,还是先脱身五境为好,山上那牛鼻子,只怕是撑不得多少日子喽,万一下山时节腿脚不利落,摔死在渊崖里头,我还落个埋怨。”
正堂外钱寅盘坐许久,好歹是令浑身险些被震散的内气收归一处,自然还未到达流转无碍的地步,但出手几式,亦可勉强为之。一来方才斗法,那老者压根也未曾在意区区三境修为的钱寅,抬手停足,皆是冲两位五境与那位极通阵法的书生而去,故而钱寅伤势,大多是余力波及,瞧着唬人,实则与柳倾相比,伤势轻了不止一星半点;二来还要归功于南公山积攒下的丹药极多,随手取上几枚,便非是凡品,故而调养奇快。
屋中少年睡得正酣,但不远处赵梓阳可是始终未曾安生下来,外头雷火土石齐动,屋中赵梓阳更是忙活不已,但苦于平日里内气累积不足,还未正经破至虚念二境,只得以掌中枪接连戳门。双肩疲乏,便换为小生莲步法,朝门上狠命蹬去,但绕是出过无穷力道,那门上术法也未曾松动。
到底是大师兄柳倾亲手为之,相比钱寅那道封门术法,高深太多,岂能是如今赵梓阳能破的,于是苦苦忙活数时辰,那门上术法,依旧坚固如初。
当下双目发红的赵梓阳瞧见二师兄钱寅调息过后,慢吞起身,登时便扯起嗓喊道,“二师兄,打都打罢了,也该把师弟放出门去探探风了,大师兄这术法忒硬,死活撬不得开,再关上一日,哪怕不是饿死,也得被生生憋死在屋里头,师兄行行好,将我放出门去,总还能帮上点忙。”
钱寅仍旧忧心大师兄伤势,本就无心同人闲扯,匆匆解去术法,安慰两句赵梓阳道不需忧心,便行至正堂,与那位樵夫打扮的前辈问询柳倾伤势,顺带道谢。
反倒是只剩下赵梓阳瞅着打得崩碎的山巅,独自木愣不已。
云仲依旧酣睡,不过忽悠之间,似乎睡梦之中神魂离体,架起云头,离了南公山,缓缓上到九霄云外。
但见天外更有片磅礴楼宇,云烟缭绕,银鹤飞流,就连寻常楼宇,都是有彩瓦鎏金点缀,雄伟富贵,条条星辰皆系于楼宇之上,彩绸招摇。唯有一处甚是奇异,楼宇之上寂静若空,人影也无半个。wWW.ΧìǔΜЬ.CǒΜ
“呦,小友近来可好?”云仲只觉身后有人拍了拍肩膀,回身去看时候,却是脊后一阵生寒,可来人并不去管他如何言语,继续搂住云仲笑道,“一别许久,想来你也快将我忘了个干净,不如速速前去下上两手棋?顺带诉诉分别之苦。”
云仲懵懂不已,只得被那位青面长须的男子连拉带拽,半携半拖扯到楼宇上头,铺毯对坐,拈棋落子。
少年曾同吴霜学过几式行棋,不过也仅是知晓个大概,运子规矩与胜负输赢,都极容易混淆,眼下手足不由自主,举子便落,更无半分犹豫琢磨,只情同那青面汉子厮杀。
楼外云彩悠悠,玉桥悱悱。
定盘时节,云仲依稀瞧出棋面小输对面汉子两手,不过再度抬头看向那汉子的时节,后者面容已然阴沉下来,沉声出言道,“原来小友早已归墟,谁做的?”
云仲开口笑答,“无非是天资不如人,谈不上谁是谁非,想来世人匆匆不过百载,何苦去求个超然。”
少年从未想过,有人开口的时节,竟是可如此淡然自若。
言及死生,如夜风过屋梁。
合该如此,如此应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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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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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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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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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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