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中值守小和尚闻听,连忙赶到寺门前,朗声说道,“施主来得不巧,临近年关不太平,近来咱这钟台寺不开寺门,若是留宿借住,还请往别处去。”
老僧挑眉,“离寺云游三载,老衲的声音都听不出了?”
小和尚这才醒悟,连忙将寺门大开,请自家方丈入里,可寺门一开,却是缓缓迈入一架马车,赶车之人是位泪眼迷蒙的丰腴女子。待到车帐入寺,一位身长足有九尺的老僧才迈步进门,朝那值守的小和尚沉声道,“老衲从未令寺院闭门,来往商旅行人,若是受贼寇所犯,定当大开寺门供以容身之所,如今却是只顾自保。平尘,你来同我讲讲,这规矩是谁人所定。”
被唤作平尘的小和尚战战兢兢,将此前禅房当中众人言语,皆尽讲与住持,言至首座时,却见面前住持神色越发阴沉,一时间再不敢多言。
眼前这位半点也无耄耋姿态的住持,多年以来,近乎是凭一己之力坐镇钟台寺,使得周遭马帮贼寇不敢近钟台寺十丈;更曾以单掌震钟台古刹佛钟百十,钟声荡开数十里,恰如佛陀临世。佛途之上修行道果,即便是自幼皈依佛门的钟台寺首座,也难同其论道,不过几炷香功夫便败下阵来。
当初东诸岛有云游僧者途径钟台古刹,于寺中留宿三日,论道数次,明辩佛法,曾感叹西路佛徒,当以钟台住持为首。
即便住持离寺云游之时,平尘不过是位尚不知语的弃儿,三载过后,住持威名,亦是如雷。
“平尘,依你说,门外天寒地冻,这两位施主,当不当开门相迎。”老僧收起阴沉面容,转而弯下腰来,朝那依旧神色惶恐的小和尚问道。
平尘挠挠光洁脑门,“徒儿看来,既然寺庙之中尚有空余客房,人家不远千里而来,还恭恭敬敬奉上一纸文书,就算是并无空余客房,施主也在外头等候了半月有余,只怕筋骨都受了些寒气。佛门弟子当以慈悲为怀,莫说是一男一女两位施主,即便是数位女施主,一并放入佛堂,想来佛祖大肚,也不至怪罪于我等。”
“说的不错,”老僧笑道,抬起粗糙手掌摸摸那小和尚的脑袋,“咱家平尘能想明白的道理,可有些人偏偏就想不明白,只顾自保,还偏不让旁人说理,仗势压人,这才是失却佛徒本心。”
随后老僧转向那女子,合掌施礼,“女施主无需担忧,你家夫君方才只是运力过猛,再因立身雪中,疲寒交迫罢了,身子骨并无大碍。此前寺中人心念不正,还是要怪老衲传道不深所制,实在羞愧,如今既然入寺,便叫平尘寻处客房,先叫两位住下,寺庙之中每日斋饭虽不丰盛,不过也还可勉强下肚,就当是老衲赔礼,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谢过法师。”丰腴女子这才止住悲意,平尘行礼,随后便领车马,自行前去客房安置。
老僧则是一步入禅房。
“首座堂主知藏,你三人随我来正殿一叙。”众僧正静心参悟佛经,熟料有人高声出言搅扰禅房,有几位僧人刚回过头来,才发觉住持不知何时已然归寺,只好再度盘膝坐下,诵经定心。
首座先行跟随,中年僧人居中,只着僧衣的年轻僧人最末,连同前头身量极高的住持,四人缓缓行至正殿后身。
“首座上前一步就是,平祁堂主与平空知藏,还请等候一阵。”老僧开口,也不顾其余三人心中作何打算,径直迈入正殿后身,明黄袈裟一闪而逝,人影顿空。
正殿乃是整座钟台古刹至静处,上供佛陀菩萨金身与力士泥塑,若要说古刹之中何处为主,当属正殿最为至关紧要,除却大事,众僧大都不入正殿一步,免得扰佛陀清净,数年以来皆是如此。此番住持却是并未入得正殿,而是径直穿过正殿侧门,踏入供香客观瞻佛陀金身的木屋之中。
“不惠,你我几载未曾相见了?”老僧轻轻震足,将僧鞋之上的散碎冰碴抖落下来,回头笑道。
首座不惠一愣,随即才合掌答话,“不惠已有大约六载光景未瞧见过师兄了。”
首座云游天下三载,未归之时,住持亦是上路,两者合为一处,恰好是六载光景。
“俗语道禅心十载可树,六载光景,也算是禅心修行过半,不惠师弟不妨自问,可曾令钟台寺上下僧人立起禅心。”老僧继续道,面色却是沉下来,“如若是寺中僧众一时糊涂,你这讲经首座亦能随波不成?救人一命胜却浮图七段的道理,自踏入佛门起,便应当刻映心头,莫说那施主携女眷入寺,即便是醉打山门,砸碎一众金刚莲身,又能如何?”
这番话于外人耳中,似乎只是寻常言语,可落在不惠耳中,恰似惊雷贯耳,险些立身不稳,沉声道:“师兄收口,佛堂之中如此言语,乃是不敬。”
老僧摇摇头,神情难辨,“知人遇逆而不渡,这才是大不敬,师弟啊,迂腐一事,当真要不得。他要学剑,就教他剑,要学枪,就教他枪,不属佛门徒众,就让人家冻死在外头?尔等是佛门弟子,佛祖行割肉喂鹰之举,天下皆知,你们却见人将死而不顾,只顾寺院清规,为种种规矩所缚,这便是为何如今道家比佛家口碑更好些。”
不惠沉默良久。
“师弟知错。”
“师兄真要教他武艺?”待到首座快出门时,才回头问出一句。xiumb.com
“方才那年轻施主一人抵住二十余马帮合围,皆因我渡他一口内气,虽说枪棒使得还不算有所大成,不过这施主根骨不赖,若是让他尝到甜头,还不疯也似的拜入门下?”老僧嘿嘿笑道,似乎提起那位在雪中等候半月的施主,心境也变得好了不止一筹,眉开眼笑,金刚变佛陀。
“当真?”不惠挑眉。
“受人所托,师兄大半生下来,并未有太多知己,替故友做件事,实难推辞,再说年纪不浅,一生礼佛,总要让小辈出去看看老衲始终心心念念的江湖,云游这些年,总还是未看够。”
不惠轻声念起句佛号,告退出门。
钟台古刹住持法号不空。
佛门主六根清净,凡事皆空,按说法号不应如是。
但人在世间,总有些不空处,譬如心之所念,譬如梦里江湖。
天大地大,一苇渡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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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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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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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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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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