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倾眨了眨眼,面露难色,“实不相瞒,小师弟,我当真瞧不出其中好坏,只觉得似乎杀意圆融满溢,可洒脱之感却有些不足,同咱家师父运剑时相比,好像还是差了许多滋味。”
师兄这话,倒是的确说在了点上,少年自认剑招已同师父演化时候,相近八九成,可惜如今使出,虽说伤敌之威的确进步颇多,但全然不比跑山练剑时那般舒坦自然,休说什么剑道神意,更是匮乏至极。
云仲仔细回想一番,盘腿坐在柳倾身边,沉吟道,“师兄说得的确是这一回事,可对敌之时,总求剑招精益求精,务必一剑送出便可伤敌,过于看重剑招,的确难以令神意难以寸进,可我如今这境界,又使不出什么剑气,至于剑意,我当真是不知应当如何打磨。”
柳倾虽是盘膝而坐,可腰背挺直之下,身量依旧奇高,听罢云仲这话沉思片刻,还是缓缓开口道,“师父他老人家口中的剑术剑意,我是当真一窍不通,不过既然我二人同属一门,师父教诲,想必有些相同之处:当初为求阵法一门如何成阵,我曾在南公山上苦读无数书册,经多半年时日却是毫无所得,所幸师父他老人家训斥一番,这才将生平首阵勾画而出。”
“师父说,似我这般照猫画虎,显然不是正道所为,若再只窥其形,只怕将两眼瞅瞎都未得真意,倒不如随那著书之人而走,将自个儿比作写书的那位,缓缓图之,定有所得。”
“阵法这一门,讲究难在开头,若说精进一分所耗费的时日得有一转春秋,那这起初构阵,没准就得废去冬夏数易,可叫师父这么提点两句,仅头年我便构出了初阵。”
柳倾瞥见云仲若有所思,还是补了几句,“小师弟,不如练剑时候勿要将自个儿比作运剑之人,而是化作手上那柄长剑,刺削之间,自然能生出无数意气。”
少年双目越发明亮。
看得柳倾有些发毛,磕绊道,“那个,师弟啊,咱是不是先赶路再说?师兄一路以来也是腹中空空,咱吃着干粮,而后先行上路如何?”
听师兄这么一说,云仲才将练剑的念想往后搁了搁,挠挠头,便跑到车帐当中拿来些干粮清水,送到师兄跟前。
云仲吃过那枚梨子,腹内饱足,便寻思着使车厢当中的器具,在山坡当中架起,给自家师兄逮个肥头硕腿儿的野兔补补身子,于是撂下水粮,同柳倾知会一声,便径自前去山中。
“这小师弟,可比二师弟好太多,既可明是非,晓人情,修行又是极刻苦,师父有这么位衣钵弟子,可说是南公山门之福。”柳倾乐呵呵瞧着在山坡之上忙得火热的少年自语道,可随即又是皱起眉峰,“可这般年纪便懂得种种事宜,也未见得是好事,兴许是年少失亲,身上暮气愁云过多所至,倘若到了山上安顿下来,又整日囚于山中,鲜衣怒马的年纪,岂不是白白消磨一空?”
“要不给小师弟物色个性子活泛的媳妇儿?”这话一出,柳倾自个儿都是哑然失笑,连连摇头,“还是多带着师弟下山转悠转悠最好,见见风土人情,游山玩水,兴许这年少性子就能慢慢儿养回来,不急。”
柳倾站起身来,朝少年方向走去,足尖连点,恰好让过了雨后打得狼狈的无数碎金似得野菊。
远空如碧玉方洗得罢,山间除却两白之外,仅剩一地碎鹅黄,似是山间有万金散落。
山是金玉绿翠,水是清平彩釉。
纵有银两倾天,也难换得江山一角。
江山更有百景好,纵使枫中卧儿郎。
南公山大师兄,无端朝山下拜了拜。
秋风千里送残魂。
“今儿个晌午,徒儿自己琢磨了份新菜式,名为小玉团莲子羹,还请师父尝尝滋味。”
南公山后头,一位穿黑袍的胖子灰头土脸打屋中钻出,手上捧着碗焦黑如碳的羹汤,颤着浑身似潮滚动的浑身硕肉,跌跌撞撞便跑到正堂。
于是在正堂当中端坐运气的吴霜,眼皮也随着自家二徒弟那身肥膘,缓缓跳了跳。
“老二啊,你让为师如何说你是好,虽说晓得你一片心意,可你这手艺,为师的确是觉得难以张口,甭提尝上一口,即便是瞧见都觉得这玩意儿不是给人吃的,为师如何下嘴?”
这些日来,吴霜的确清减不少,就连面皮都单薄下来;倒不是因前阵子伤势过重,而是因自家的二徒弟将庖厨掌在手中,每日的饭食皆是奇形怪状,令人难以下咽。琇書網
饿到极时,吴霜便只得跑到南公山间逮两只肥兔,到他这境界,虽说已然可辟谷多日,可吴霜仍是觉得腹中空空落落,滋味不爽。
胖子一听这话,面皮登时便垮下来,擎着羹汤凄惨道,“师父,徒儿可是大清早便跑到后头,废好大劲才将数种药材摆弄成团,再搁到羹汤里头,虽说模样惨淡,可这滋味却是极好,如若师父不信,徒儿现喝一碗就是。”
说话间这位便将那碗黑糊一股脑灌到口中,抹抹嘴道,“师父,您瞅瞅,这滋味当真是极好极妙,若是您想来一碗,徒儿立马便去再乘上碗新羹给您尝尝。”
吴霜瞅着自家这二徒弟唇齿当中残余的黑羹,登时便想一剑砍了这孽徒。
“说起来,你师兄应当此刻已经抵至颐章边境,不知你那小师弟,剑练得如何了。想来半路上将自家小徒弟撇到商队当中,以他那性子,非得在心里将我骂得狗屁不如。”吴霜摇摇头,心中亦是无奈。
算上山下那位三徒弟,自个儿山门里头这几位,恐怕只有老大柳倾算是中规中矩,老二鸡贼心思活络,老三又是个终日同人争斗的主儿,实指望着自家小四也同他大师兄一般,可到头来,属这小子嘴皮儿利索。
瞅瞅自家二徒儿那仍旧有些期盼的神色,吴霜缓缓长叹。
“你俩要再不回山头,恐怕来时,便只能瞧见师父的排位喽。”这位平素有剑仙之称的南公山之主,从兜里掏出一枚碎裂的铜钱,甚是感慨。
幸好此番未曾死在山门外。
所以老大还能掐阵,老二还能做些古怪饭食,老三还能在山脚下观书行气,老四还能骂句死胖子。
固巢之中,数卵皆完,天大好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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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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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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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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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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