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内,满地皆是古剑碎屑,少年身侧原本密密匝匝的古剑,十不存一。
其实二百余剑时,云仲已然晓得方才老人话中的难名意味:头百余剑,只需好生应付便可抵住,可再过百余剑,剑气之威便扶摇直上,力道威势,又何止攀升了数筹?
而在少年觉察出这剑气威势抬升之时,不远处盘坐的老人才倦怠开口,说这剑气每逢二百之数,无论是剑意气力,都得翻个两番。倘若二百目内少年犹可应对自如,乃至行有余力,仍可与城主对谈几句,那二百招过后,剑气余波便可使得少年浑身剧震。
仅是刹那反应不及,云仲身上就得多出一条鸿沟似的血痕。
二者本来便并非相同境界,攻伐一方乃是离体而出的剑气,守势一方却是肉体凡胎,仅凭古剑坚韧才得以堪堪保住性命,局势如何,自然可想而知。
这一夜,少年将当初劈柴的狠劲使得淋漓尽致,又在身上多添了几十道深可入骨的可怖伤势,这才熬到三百剑毕。Χiυmъ.cοΜ
而那老人在这时又是无端冒出一句,你这少年郎确实有几分意思,本事不赖,可老夫还得告知你一事,三百剑后,剑气再翻一倍劲道。
云仲登时眼前有些发黑。
原本眼中颇有些慈眉善目的老城主,无端的就面目可憎起来。这老头,怕不是要将他置于死地。
“吃得万重苦中苦,方得剑道立左足,这也是那使剑的说过的俏皮话。想当初老夫还的确同他聊过不少时辰,耗去不少油烛。”老人微笑,满面褶皱堆累,仿佛一朵老菊,“然时过多年,老夫觉得只有这句,勉强算是人话。”
少年早就无心再听。
只因墙上剑痕,此刻似银蛟一般翻滚起来。
老者起身,不再去看场中少年的凄惨相,反倒径直走到后堂之中。
后堂地界极阔,甚至比正厅还宽敞上几十步,然而摆设布置,却比正厅讲究太多:从翠玉帘笼到鎏金兽炉一应俱全,乃至地面皆以软玉铺成。香台高搭,且有无数点心果品摆设于灵堂之中,成色鲜活,想必是不久前换过。
老人行至灵堂近前,却不去看那正中摆放的排位,自顾自打地上拎起一瓮好酒,拍开泥封,缓缓张口。
于是乎瓮中酒水化作一道银线,直入喉中。
“一身穷酸,还是个死倔脾气,直到临行身上都无半件像样衣裳,难不成老夫赠你的那件锦衣上寄有恶鬼不成?穿出门去同人比斗,多有脸面。”
“也罢,去便去了,世间悠悠万载,哪有不死的老鳖。视财如命,身前没享上福报,总归身后还算像样。”同与云仲对谈时不同,老人此时的语气,更像寻常市坊间的潦倒泼皮,哪还有半点一城之主的做派架势。
“空活悠长岁月,却并无几个知己可言,好歹遇上你这么个无赖货色,没蹦哒几年,死了。”老人的确年岁有些大,以至于袖口中手臂的斑纹都有几分干枯。
灵堂近前寂静良久。
“所剩时候不多,我寻思着,总不能让你这泼皮仅剩的衣钵折在我这,我找了个外来的小子,那境界低得,啧啧,真有你年轻那会的架势,倒不如让他试试你这条路子。”
“至于,撑不撑得过,就看他自个儿的造化悟性了。”
“求一个脱身红尘之中,终是熬到灯尽油枯。”
四百一十二道剑气过后,府中犹如被鲮鲤滚过,到处尽是沟壑。
不知为何,墙上剑痕不再如活物一般翻腾,剑气也随之隐而不出。正厅内,少年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站起,朝自个儿身上看去。
兴许是因红袍加身,兴许是因剑伤连绵,少年一时间并未瞧出伤势如何,只觉周身冰冷,比那回前去青柴路上淋雨,还要来得冷硬几分;虎口早已震得崩裂,连同虎口大筋都袒露在外,透过筋皮,尤可见森森白骨。胸腹血肉飞溅,于烛火之中似一朵莲花绽开。
“可惜,那少年还是境界过低了。”
老人摇头,正要抬手朝剑痕方向挥去。无法,那少年伤势实在太重,如今双掌皆可见白骨,筋骨断裂,又怎能持剑?更休说要抵住这等凛冽剑气。
可老人抬手过肩,却又无端停下,摇头叹道,“这小子倒还真有招,只不过灯尽油枯,如此行事不过是饮鸩止渴,何苦来哉。”老人将三炷香插在排位前头,却并未用火折点着,“人老了,记性也差劲儿起来,险些就忘却了你最烦熏香,说那是娘们家的举动。”
“再看看,万一这少年成了呢?”
云仲确实不甘心。
他向来就是不愿吃亏的主儿,甭管是与学堂之中的同窗扔雪团,还是行走江湖时候同街边商贩讨那一枚铜钱的便宜,能不吃的亏,为何要吃?
若是止步于此,老人口中所说的裨益摸不着不说,这四百来剑,岂不是白白挨砍了?
少年颤颤巍巍从腰间解下一段绳索,将那绳索以剑锋磨断,将一柄古剑缓缓捆在手上,用牙将绳扣勒紧,强撑起身。
“来。”
仅一字的功夫,墙上剑痕暴起,剑意比方才还要炽烈几分。
似乎剑痕有灵,为少年此举震怒一般。
强弩之末,尚不能穿鲁缟,仅将剑柄缠于手上,安敢如此。
剑气齐出,乃至隔着数丈,将少年浑身红袍吹得猎猎作响,直奔面门而来。
少年却在此时闭目。
生死关头,方知剑道至理。
原来一剑送出之前,剑意早已冲天而起。
当初压笼林之中,那位神仙风骨的老道曾借他一枚骨簪,其中包裹浩浩剑意,以至于冲开浑身经脉大窍,故而梦中可运行老龙吐珠的行气功法。
一口神仙气,换得出剑八十二,似乎也不算亏。
少年将温养数月的一口老龙气尽数吐出,屋中犹如凭空之间灌入无数大雾山云,神妙难言。
后堂之中的老人微微一愣,随即大笑。
“小子的确够狠,想来也是觉察出那剑痕之中所蕴的神妙。这一口神仙气,想必来之不易,与他那道精纯剑痕对换,不亏。”
“既然如此,老朽怎能让你空手而归。”
场中少年红袍飞腾。
需知红袍原本是白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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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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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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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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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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