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并不是难得在斋面馆里瞧见道人,就凭三清外观里那两位师兄弟嗜面如命的德行,要么是外出云游,要么是有要紧事出门,几乎这斋面铺里头清晨正午,都是能瞧见高矮两位道人,坐到距门前最近的长椅处,吃面的架势真不算端庄,高壮的那位还要好些,年纪略小面相甚是俊朗那位,则是全然不像是道观中人,食量甚至还要压自家师兄一头。总归是这二人吃罢斋面过后,桌案处总要留下六七只海碗,经常来此地吃面的食客,大都已是习惯这等场面,实在见怪不怪。wWW.ΧìǔΜЬ.CǒΜ
斋面铺掌柜听说过这三清外观来头甚大,就连京城里头那个相当有名气的落风台中,都时常有高手去到三清外观,或是有要事相告,或是要登门切磋,前者倒是进出平安,后者却是凄惨了些,如若是那两耳奇厚面带福相的道门大师兄坐镇观中,则不见得有多狼狈,可要是那年轻道人身在观中,偏偏有不晓得死活的武夫上门寻衅,前脚迈入观中,默默数个十来息,就可听闻声响,再朝街道中看去,定然是有位两眼乌青,负创不浅的汉子勉强站起,默默离去。
身在京城消息往来频多,当然知晓些外来人不晓得的事,落风台无端建起,又是在这皇城重地,里头的武夫,当然亦不是什么寻常武夫,可每每有人前来三清外观时,都讨不得半点便宜,该说是三清外观里头这俩道人本领非凡,还是该说落风台中的高手徒有其名,掌柜不晓得,只晓得往来皆是客,一碗面分量,不论是谁人前来都端得平。
近半载来夏松皇城里走江湖的练家子,似乎数目少了许多,甚至落风台中的武夫,都再无几位前来三清外观里走动,皇城依然太平安稳,可惜斋面铺的生意比不得前阵,倒也无需担忧,夏时将至,皇城里往来之人纳凉之客当然要骤增,生意会比眼下红火。
可就是正午时节才过,掌柜难得歇息一阵,就有客登门,而且是位道人。
这道人面皮木讷,道袍破旧,能瞧出这身道袍经太多次缝补,当初乃是如何模样早就分不清,又因这道人似乎忙于赶路,携远道风尘而来,除能瞧清道袍之上针脚绵密外,通体几近染成土色,初来乍到皇城,就一路前来,最终坐到斋面铺里头,深思熟虑良久,要来碗不点油星的阳春面,规规矩矩坐到距门前最近的长凳处,撇下包裹,眉眼低垂。
道人随身携枚干瘪包裹,尚背着柄桃木剑,剑长一尺,雕工却是不差,然而背到这位身形瘦长的道人身后,瞧着总是有点别扭。腰间悬着枚乌黑木令,遭道人摘下,同包裹放到一处,规矩礼数甚是周全,起码同三清外观中那两位道人相比,更像正经道门中人。
正午过后生意零星,早已过了那等生意红火的时辰,从掌柜到小二皆是闲暇无事,因此掌柜的也是挑了处座位落座,朝门外张望而去。道人面朝铺面,掌柜面向铺外长街,春深时节,日照常添惰怠。
“小道想同掌柜的打听打听,三清外观应该是有两人坐镇才对,即使是云游外出,亦应当留一人守门,何况据小道所知,那两人都是懈怠慵懒,不常出门周游,怎么此时寻人,只见观门紧闭。”
开口时节气力甚足,分明是身形高瘦,底气却是稳固,言语声醇厚,分明眼前摆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又是赶过许久的路,道人却未曾急于动筷,目不斜视同掌柜问道。
“这两人离观有不短时日了,前阵听闻要去什么峰,讨要个什么物件,来我这的食客还曾调笑过,说莫不是出家人拂尘遭人偷了去,待到动用时才想起,难得火急火燎离去,但依我同那两人相识的年头,应当不是什么寻常物件。以往动身外出拖沓至极,恨不得就在皇城里云游一圈应付差事,这回走得却是匆忙,算算时日,都该差不多到地方喽。”
本来以为这道人寻人,却是扑空,怎么都该有些焦急,可听过掌柜一番话后,道人轻施一礼道谢,随后拿起竹筷,不紧不慢吃面。
三清外观这两位年纪轻轻,辈分却不低,依道理而言观中阳字辈,多半已近花甲耄耋之年,但这两位却是凭不到而立的年纪,排在阳字辈。阳云是师兄,纵使在三清观内亦是福相,福分绵长深厚,修为自然不差,阳雨乃是师弟,生来俊朗天资超凡脱俗,单单是这等年岁,境界难寻登对之人,可惜就是性情不讨人喜,屡次三番触戒越矩,认罚认错,但如何都不愿轻易改错。观内近数百载来名声最重的紫衣道师先后认此二人为徒,前往观中学艺修道,分别以为雨云赐名,取的是兴云布雨之意,于道门当中,近乎从无此先例,足见对二人何其看重。
但即使是方外之人,年纪浅时不好管教,亦在情理之中,况且那位早就罕有涉足世间的那位前辈,八成不会为难后辈才是,反而是能从中瞧出些其余的端倪,福祸相依,虽有不妥,也难知其好坏。
所以这道人吃面,吃得心安理得。
飞来峰山门外,有个老樵夫登门,在山间又有些坐不住的道童受命前去接应,却是发觉老樵夫须发焦黑,单手提着两位道人,自打进门起就是横眉立眼,嚷嚷着叫那老牛鼻子出来见过老子。
而道童却是瞧这两人面皮熟悉得紧,半晌才想起当初下山送信时节,就曾凭吞雷功夫与这模样俊秀的道人交手,眼下瞧着两人自行登门,却也不客套,取来两瓢凉水从头到尾浇将下去,生生使得师兄弟二人激灵坐起,才要出手,就发觉老樵夫那张阴沉的老脸,与腰间的柴刀破斧,咧嘴收起架势,悻悻站起身来。
两人由打夏松京城走出,多番打探连同凭卦术揣测,甚至险些起了去往土楼当中的心思,到底是跌跌撞撞一路走到飞来峰下,出力可说是不少,亦属是被逼无奈。若搁在以往,三清观内有甚繁琐事交到两人手上,即使是两三日即可办成,二人都要拖延个十天半月,直到催促得紧迫才着手行事,阳云倒还好些,奈何这阳雨疲懒至极,更是无心去做这等无用事,且年少成才,尤好同人比试高低切磋斗法,落风台里即使少有绝顶高手,总也不好敲打得过重。
倘若是阳云离去半日,都生怕自家师弟出手过重,闹腾出性命事来,一来是身在皇城自要守规矩,二来是倘若出手过重,三清观如何都能明察秋毫,对阳雨甚是不妙。
但这回是三清观严令,叫二人去到飞来峰处讨要阴阳图,如有半点怠慢或不曾有回信传来,轻则逐出三清观,重则逐出道门,削去半身道行,故而再不敢拖沓懈怠,但眼瞅要闯上飞来峰山门,见过那位前任道首,在半山腰处却遇上位砍柴的老樵夫,火气甚重,同同样颇为心高气傲的阳雨三言两语之间就勾起火气,无端出手,才将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却也结结实实吃过阳雨半招雷法,因此才大动肝火,到门前叫骂。
李抱鱼还未从道观中走出的时节,就晓得有道门中人来,本不愿去理会,但寻思片刻还是走出道观来,并不与那老樵夫接腔,而是径直走到那两位道人眼前,挑起长眉,打量了又打量。
“贫道这才晓得,那新道首怎么敢让你二人前来,合着就是欺负贫道爱才,既是脾气向来温和,又不愿伤了这等天资福运甚厚的两个后辈,哪里是来讨要阴阳图的,差点就将来意写到你二人脸上,年纪不深,心眼不少。”
“见过前辈,早就听闻前辈名声,今日有幸。”阳云倒是安稳,明知眼前这位昔日道首境界玄妙,连山间砍柴的樵夫都是这般非凡,知晓今日必是不能如愿,故而就老老实实起身行礼,顺带也同那位吹须瞪眼的老樵夫致歉,频频躬身赔礼。阳雨则是有些不服,瞅着那位老樵夫哼哼两声,刚要抬手同李抱鱼讨要阴阳图,就被阳云拽住,蹙眉摇了摇头。
可老道丝毫不生气,反倒拿出两张图来,递到两人眼前。
“新道首要的是哪张?”
两张图卷皆是光彩流转,左手那张古朴大气,右手那张光华暗淡,却在原有阴阳当中皆添了一笔,周遭更是添过数笔,怎么瞧都不像是那枚唯有历任道首可用的阴阳图。
两人含糊上山,含糊下山,却如何都不曾晓得为何李抱鱼做事如此干净利落。
道门里头这张阴阳图不见得威风最大,可唯有历代道首能持,李抱鱼如此干净利索送与两人,怎么都觉得有些古怪。
而飞来峰上须发皆白的老道人,难得叹气,垂手向山下看去。
道门兴盛,如今观之,不在自身,而在此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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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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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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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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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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