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地角偏僻至极,可这铺面当中的药材,却是顶齐全,上至刀剑枪棒硬伤,或是吊住性命老参,下至小二夜啼风寒,磕碰崴脚,药材药方,皆是上上品。
药铺掌柜的年岁奇大,且从不挽髻,常年皆是灰发披散,压根不似是位手段高明的郎中,却似是置身山林中饮露食风的闲散老叟,不过周身药材滋味却极浓郁,大抵也是身前左右常年环绕药材,故而多年来熏出的一身药香,稍稍使得这位性情古怪且言辞凶顽的老者,略微沾染了些古雅气。但人人登门寻药求方的时节,都多少要被这位老掌柜冷嘲热讽骂上几句,原是宣化城富庶,大多都是懈怠于修身健体,许多还未至而立的年少之人,大多就已然为酒色将身子骨掏得虚浮,落在行医数代的老掌柜眼里,当然免不得要挨上顿奚落,更何况口舌能耐高明,常是骂得旁人哑口无言,面红耳赤,尚不敢得罪这老郎中。
更莫要说宣化城中习武人数目也不在少,许多练外家拳路,或是研习刚猛刀枪路数的莽汉,不论平日里同人切磋比斗,还是练武运招的时节,都早已是习以为常,身在江湖当中,谁人不曾挨过几回狠伤,但每每前来这药铺的时节,也皆是难承这老郎中堪称尖酸刻薄言语。身在牛衣巷中同老郎中相熟的许多街坊邻里,都已是见怪不怪,隔三岔五就能瞧见几位背刀挎剑的莽汉,忐忑走入药铺,过不多时便是蔫头耷脑,或是满面怒容离去。
不少人猜,这位老郎中见过的江湖人何其之多,大概是寥寥数语就将旁人招法当中不高明的地界皆尽点出,外家刚猛力运浑身,倘若是不甚高明的拳脚功夫,难免要伤己,或是三天两日肩窝不舒坦,要么时常筋骨隐痛,总是不得安生,至于刀枪兵刃章法路数,则与前者并无多少差别,同样是久则伤长则损的定数,依靠老郎中的本事,想来瞧出章法当中损耗自个儿体魄的劣处,并不吃力。
故而无论登门来访医伤的武人,还是前来询医治病,调理身子的城中人,便是背地里给这位孙郎中,取了个鬼见愁的别称,面上恭敬,背地里却是相当愤恨孙郎中这张无话不说的口舌,只是苦于这铺面当中药材着实品相上佳,二来郎中的医术,实在是城中最高明。
前两载,孙郎中收了位学徒,但出乎旁人预料,这位难得令孙郎中都眉开眼笑的徒儿,竟也不过是垂髫年纪,兴许同岁孩童尚在街心玩耍,这位不知家住何处的孩童,却已然隐隐有些自矜意味,每日至多便是走出铺面来,将枚奇古旧的竹简搁在两膝上,逐字逐句读将下去,很是惹人生怜,却不晓得因这分明是垂髫岁数,满脸老成,引得多少周遭人前来递上些许吃食。
今日雨水绵密,但孩童仍旧是早早醒来,身披一件比个头还要高些的蓑衣,磕磕绊绊走到铺面外,却并不抽出竹简,也不曾有赏雨的心思,反而是冒着绵密雨丝,费劲地将蓑衣褪去,披到门外那头老狗身上,自个儿则是快步走到门前一处废弃凉亭当中,瞧着那条老狗抖去浑身雨水,瑟缩到蓑衣下头,脸上笑意渐浓。
雨水中有少年来,分明是擎伞,但孩童远远看去,望穿雨帘,觉得那少年好像不是擎着柄寻常伞,而是手握刀剑,步步而来。
“小铜球,你师父可曾在?”
少年走进前来,一身黑衫并不曾被雨水打湿,笑眯眯看了眼孩童,与蓑衣之下重新安眠的老狗,呲牙搓搓孩童鬓发。
孩童是宣化城外之人,同那等自幼前去商铺酒楼或是其余行当中学徒的孩童一般,要么便是双亲早逝,要么便是家境过于贫寒,只不过孩童归属后者,分明是前去学孙郎中的本事,但一向心性古怪的孙郎中,却是每月都要送予孩童双亲不少银钱,理由却是这孩童天资数辈难寻,自个儿教他,本就是耽搁孩童的出息,于心有愧。本就是穷乡僻壤中好容易得子,依规矩当然要取些贱名,才好养活,不至于少年夭折,便是取了个王铜球的乳名,孩童面皮五官端正得紧,只是这两载间随自家师父前去山中溪涧采药,稚嫩面皮风吹日晒浸了些底色,反倒是越发如那乳名中所云,像极铜球。
孩童乃是天生四平八稳的脾气秉性,但唯独听不得这小铜球三字,多半是因曾被城中孩童取笑过,闻言面皮当即便是皱起,可又想起自家师父当初同自个儿言语过,这位姓云的少侠能耐过人,如此多年来都是不曾遇上身修如此精妙内家拳的后生,这才将手头攥的那枚土块悻悻扔到一旁,没好气翻个白眼。
“师父昨日便念叨着,大概云少侠该前来取醒酒汤药了,今儿个本该进山采药,却是为等人耽搁下来,反而阴差阳错躲了这场急雨,便不同你生气了。”
少年煞有其事躬身抱拳,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那还得谢过小郎中,到时候若是学成,定要亲自上门,讨个开门方子。”
明明孩童很是受用,却偏偏装成那宠辱不惊的模样,也是恭恭敬敬回了个礼,不过窥见少年目光当中揶揄狡黠意味,当即又很是厌烦,刚要冒雨回铺面,肩头却是多了一柄伞。
“两步远近,我是闲人,就算是淋雨染风寒也耽搁不得什么,可别将你这小铜球淋了雨,到头耽搁学医,那才是罪过。”xiumb.com
孩童一怔,刚要说两句好话,又是瞧见少年不怀好意接连念叨了好几回小铜球,当即也就没了道谢的心思,腻味得很。
“孙大掌柜,近来生意可还算说得过去?”
少年似乎同掌柜很是相熟,迈步走到屋中的时节,恰好瞧见位披头散发的老者,正将药柜翻得杂乱,药羊蒿满山红铺展遍地,一窝虎怀牛膝杂乱无章,入屋时节,少年都是一愣,险些当成是这药铺遭劫,好容易才是瞧清那位孙郎中正忙得焦头烂额,恨不得将整座药柜都翻个底掉。
“你云仲又何时知道个生意经了,”到底是当了许多年月郎中,屋舍当中呛鼻药材滋味,连少年都是忙不迭掩住口鼻,而那满头灰发的老者却是举止如常,照旧是骂道,“这才来宣化城几月,醒酒汤药拿的反倒越发勤快,再这般下去,哪怕是神仙传的一手内家拳活络筋骨强身养体,都未必救得了你小子肝胆,小小年纪,不学好。”
听闻这话少年咧嘴,索性就直接坐到老者平日里那张太师椅处,摇头晃脑。
“这话小子不认,见过许多天底下不公事和腌臜伎俩,又无奈本事没那么高,缓解不得,就只好睡着了糊涂,醒着也糊涂。”
见老者压根不打算搭理自个儿,少年顿觉无趣,便是坐直身子,看向老者背影。
“我猜掌柜的翻箱倒柜,是找寻一味不算是药的稀罕药。”
“药名唤作汀兰草,不能治病去疾,只算是个玩物,故而这方药铺之中,即使是有,也算是压箱底,您老的鼻子,当初灵得能闻出我是自打走云川上下来的,找寻药材,又岂能如此费力。”
老者好像没听着少年说话,只是又翻找一阵,才取出枚碧绿药草来,微微皱皱眉头,而后才看向少年。
“腌臜伎俩,早就见怪不怪,老朽只管救人治病,可从来不管世上的种种事,再说回来,谁又能管得过来,谁又有那么大能耐。”
“两码事,况且管不了的,只能当成是自个儿本事不济,管得了的,如何都要试试,”少年接话接得却是云里雾里,“黑衣裳那位的路走了走,其实也很不错,但我还是想试试,红衣服那位走路的法子,到底能不能行。”
“最不济,让人家自己选选路该怎么走,想怎么走,倘若事事都是要趋利避祸,走旁人认为最适宜最舒坦的那条,岂不是太过于无趣了,那话怎么说来着,哪怕是硬撞南墙,也好过随他人意愿,走得无起无伏,稳稳当当,真要人人都沿双亲前辈所指的道走,就跟雨后虹光唯独一色那般,人人都不像自己。”
“所以不论是得罪谁,踩了谁人家中的雷池,在下都打算试试。”
分明是云里雾里,听来同老郎中不相干的言语,少年说罢过后,老者却是沉沉叹了一口气,将那枚汀兰搁在桌中,自顾收拾药柜。
并未去看此时少年,浑身有股青光一闪而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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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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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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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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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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