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走灵犀,于老者眼中竟是当真游走于层层雾气当中,步步而进,将少年近前那层雾气尽数抽斩了个一干二净,再难瞧出原本厚实模样,而仅仅是须臾之间,少年朝剑柄足足打过十几拳,而后竟是提起一足,狠狠蹬到剑尾处,震得原本尚且流动于剑尖处的微末雾气,尽数溃散开来。
练凌腾器所传内家拳多日,云仲却是少有使其对敌的时辰,而今眼前雾气遮拦,却是一并递出,虽说是威势与拳招算不得高明,不过运足力道,撤步扭腰,竟是当真将佩剑深深凿入雾气当中,剑锋震鸣,接连轻颤,剑鸣声响穿云崩岩,再度推近一寸,险些贯入老者面门。
如此即便是老者向来行事猖獗,且压根不曾将眼前两人放到眼里,也不得不站起身来,蹙眉望向眼前雾气之外的那位少年,此刻单脚踩到剑尾处,两眼当中神采奕奕,并无半分身在生死关头那等惶恐肃然,却是满脸舒爽,甚至于险些将嘴角咧到耳根处去,不曾掩饰丝毫。
云仲的确很是欢喜,倒与内家拳出并无多少干系,而是想起当初身在南公山山巅观云悟剑的时节,虽说劳累万分,时常两眼红肿,需得去到山下溪水以侧,取来些许冰凉沁目的溪水,敷到两眼眼眶处,才可勉强解去疲累。不过那时节,似乎山腰处的浩大云海,少年都能一一瞧出脉络如何,更是能望出万道云气之中藏匿一两缕微弱剑气,那等目力,哪怕过后迈入二境的时节,照理而言初境入虚念,应当是耳聪目明,眼前耳畔都明朗许多,可饶是如此,少年都不曾有过那般明察秋毫的滋味,唯独观云那些日,顿觉目轻神静。
而今日再度观云雾,云仲却发觉自个儿看得极分明,其中雾丝,看得通透分明,清亮爽利,很是有些当年观云悟剑时的滋味,于是暂且也顾不得许多,将眼前事忘却大半,于是满脸笑意,将剑尾使袖口擦拭干净,冲那位神情一时有些错愕的老者呲牙咧嘴笑了笑。
“按说理应尊称一声前辈,毕竟存世多年,不论是年岁还是修行的年头都是长我许多辈,但既然是做了许多龌龊狠辣之事,也怨不得骂上两句没牙老狗。”
老者不怒,反倒是一如既往那般从容,站起身瞥过少年两眼,“能窥见云雾脉络,这等功夫却是稀罕,不过大抵是出于这座山神庙年久失修,威势才略微弱过一分,不然就凭你如今修为,如何能有这般能耐破开云雾,但眼下就算是侥幸破得云雾,凭你二人,又能奈我何。”
“当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一身青气的老汉拍打拍打臂弯上头灰土,挑眉望向身前文人,磊落笑道,“山鱬几近灭族亡谱,小老儿还有甚可怕的,就是天下五境齐心出手,没准也找寻不来几位,老朽又何苦畏惧什么五境之人,何况如今处在下风,理应退让的,应当是你这内气几近枯萎的后生才是,老朽又何苦焦急,待到门外我那族孙先斩后奏,诛杀那两人,待到那吴霜寻上门来的时节,依旧是不好动手。”
“切莫小觑了我山鱬一族多年积攒家底,如若是五境来寻,也未必就能占得多少便宜,老朽倒真还不不信,初入五境便有这等本事,毁去山鱬族此地山门。”
颜贾清却是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好整以暇道来,“此人的五境,乃是生生闭关苦修两三载所得,倘若是沿先贤道所修,以其天资才气,断然不会耗费如此时日,真若是前辈心有疑窦,不妨就令外头那人尝试一二,如是将那小子诛杀,究竟此地能否见浩荡如雨的连天剑气。”
似乎是忽然之间,地动天摇。
子阴山外,飞鸟如走墨四溢,如麻纷乱,尽数由打深林当中扑扇双翅腾空而起,隐天蔽日,羽衣声叠,惹得眼下阴冷当空,长云渐动冰片乱洒。
偌大子阴山连绵不止其尽,偏偏整片山峦骤然晃动。
城隍庙近处,血水炸落满地。
宁泉安喉头当中血水,任凭两手紧摁,亦是难以止住血水滑落,打湿衣衫下摆,前胸更是突兀现出两三枚近杯盏大小前后通透的孔洞,无力跪坐到地上,两眼神采渐散。
欲以初入三境修为,强接四境十招,价码自然难承。
饶是汉子修行许久,内气积攒许多,依旧是抵不住四境神通叩门,犹似野马脱缰猛虎跃溪,仅是才一过手,便已是几近身死,只凭双拳与念头强撑,才堪堪替少年夺来一瞬,伤痕交错,失却一足,更是前胸负创喉头崩裂。
一旁的少年也是艰难坐起,姿势却是相当古怪,双臂筋骨尽断,难运半点力道,以头撑地,强行跪坐起身来,摇摇晃晃坐稳,猛然吐出数口乌黑血水,胸膛起伏,许久才略微回过神来。
小腹似为刀剑剖为两半,近乎乌黑血水潺潺溢出,形同水囊刺破,淅淅沥沥点滴落在眼前,很快便是晕开大朵,分明是阴冷地界,俯瞰而来,却犹如五层玉楼上头,有繁花绽满。少年艰难挪动,却是察觉胸腹钻心痛楚,自行揣测,多半是前胸小腹主骨多半已是落得个筋断骨折的景象,每有举动,必是碎骨茬到皮肉脏腑当中,苦楚一时难抵,险些昏将过去。
凝南公山大师兄柳倾与二师兄钱寅合力炼出的虚丹,炸碎时节,即便是不曾朝向少年自个儿,大半皆是直直冲向老者,其中所蕴绝顶威能,仍旧是令云仲周身上下血肉模糊,崩碎周身筋骨。一分积攒,便使得虚丹凝练一分,虽说入南公山以来为经络不佳所困,云仲修行,依旧是不曾耽搁下丁点,尤其独守湖潮阁时,闲暇渐多,只凭这一载之间苦修,即使尚且难以动用虚丹,后者之中所蕴的分量,依旧是奇重,一击之下生生将那老者嵌入城隍庙墙头,良久也不曾动弹。
可被虚丹碎裂威能震至城隍庙墙头的老者,缓和好一阵,终究还是站起身来,抖去浑身瓦砾浮土,走到浑身血水的少年近前,瞧动作当真不似有碍,蹲下身来,神情怪异问道,“我所知,这宁泉安身在桃苑岛时,从来也不曾认得什么修行中人,替一个本就不相干的外人,搭上半条性命,毁去修行依仗,在你看来,难道是笔相当划算的生意?”xǐυmь.℃òm
“并非人人看来,世间种种都可用生意二字包揽囊括,”云仲索性坐到一旁,使手捂住血水潺潺的小腹,虚弱笑道,“南公山便是这么处地界,上头寥寥几人,皆是可为所谓正气搭上性命,既不强求旁人如何,也不曾在意世上人眼光如何,这等地界走出的人,自然是不能跌份。”
“坠了师门的名头,师父要骂的。”
老者看着血泊当中盘坐的少年,神色复杂,竟是好一阵也不曾说出话来,末了竟是轻声叹过口气,也学少年模样,坐到血水之中,任凭衣衫染得朱红。
“老夫少年时,正是天下仙家围追山鱬,最为疯癫的时节,甚至市井当中一则未必是真的口信,都要卖上奇高的一笔银钱,引得许多人前来,争抢个不停,”老者喃喃道来,已然重新化为孩童模样,仰望惨白孤青的冷冷长天,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人都说,山鱬妙用无穷无尽,也可抽筋剥皮,适宜修道时握在手上,亦能投入丹炉当中,促成一炉品相极好的宝丹,故而满天下追杀这一族,全然忘却我i等乃是从古时到今朝,庇佑无数百姓的族类,乃至许多山神城隍庙中,尚且有祖宗塑像。”
“既然人都是不晓得何谓感念恩德,我便从小想着有朝一日修为增长,能有一日,将天下人尽数引入药田当中,去头剥皮,喂出许多好药,替那位族老续命,因为甭管是平日迂腐,还是过于怯懦,那人终归是救我一命,将我从尸山血海剥皮剔骨的境地当中救下,无论如何,都要尽我所能还上人情。”
孩童望着目光渐渐涣散的云仲,咧开满口白牙,银铃一般笑起,旋即又是很快收回笑容,叹息着道来,“从我降于世间,便从来无人教我所谓义气,所谓正气何解,什么事应当做什么事不应当做,虽说我家爷教过我很多次,但无论怎的,都咽不下那口气。”
“或许你运气比我好。”
话虽如此,清瘦孩童脸上却并无丝毫失落意味,而是淡然至极,看向云仲时,竟很是有些欢喜。
“天底下像我一般的苦命人少些,大概这人世间,才算更引人流连忘返。”
冷风来时,童子身形片片散落。
就似是秋日时节,已然强撑无数年月的古木,外头皴裂老皮,寸寸剥落,但童子依旧满脸笑意,通体青光流动。
已然冷过许多许多年的子阴山,于这阵直奔长天的青色流光之下,终是有迎春迹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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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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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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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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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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