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倾最是波澜不惊,两指轻屈,阵法升腾直起,隐蔽一叶扁舟,顺带再起大阵,将那枚阵眼落在眉心正中,四下扫视而去,眉头反而是深深皱起,而后凭阵眼仔细观望再三,竟是如何都难看出丁点虚境意思。
“此地古怪,上回杀奔大泽深处的时节,可是从未见过这般景象,柳老弟可曾瞧出异样?”青平君亦是狐疑皱眉,望向一旁神情猛然肃然的书生,阵眼悬浮,流转不绝,却是迟迟不曾开口言语,一时握紧双拳。一旁江半郎也是掂起双锏,四下环视,却间河岸除却凄凄芦苇,与岸上田垄交错,远处阡陌村庄,再无半点物件。
良久之后柳倾才缓缓收起阵眼,略微摇头,“按说此阵可窥穿幻雾,寻常四境所布阵法,亦是能随意看穿,唯独眼下这般情景,无论如何都是看不分明,只觉得此地绝非是真切地界,一处世外村落隐于大泽之中,且原本无边大泽骤然化为道寻常小流,若当真是神通,施展此法之人,却不知究竟修为神通要高到如何境地。”xǐυmь.℃òm
世间幻景,除却阵法之外,尚有虚境法门,再者便是蜃景,柳倾使阵眼观瞧许久,终究是不曾发觉半点阵法端倪,此处河流连同村落,大抵便有数千丈方圆,如何瞧来都是相当真切,如此巨阵欲要维持百息,任凭是五境,只怕浑身内气都要耗费得干净,更何况此地山水鱼虫俱全,且河岸野兔走地稚鸡,瞧见三人驾轻舟无端闯入,皆是狐疑,乃至有两尾野兔追逐舟船,许久都是不曾显露出异状。
江半郎瞧着河岸种种安宁景象,皱眉再三,还是抄起腰间两锏,哼哼两声,“何至于如此纠结,人家皆言阵法诡妙,倒是不如叫老子双锏齐出,将此地捅穿,搅他个翻江倒海,以力破法,才算是我等这般武夫举动,顾忌太多,反而是心烦。”说罢两锏齐出,霎时化为一十二道长锏,便是要将那几尾野兔稚鸡打杀,瞧其架势,这方圆数千丈村落,大概这位汉子也打算皆尽以猛力破之。
“江宗主收起神通罢。”对此柳倾只得是苦笑,分明是位颐章有名有姓的宗门宗主,按说审时度势这等念头,理应比起寻常人都要深重些许,可走到此地边关的时节,却是浑然一变,冲杀时节,时常是与青平君不分上下,一力猛冲,一对双锏不晓得绞杀过多少妖物邪祟,时常是妖物冲关一回,便要杀得浑身染血,饮酒时节,也是更添豪迈,虽说明言是为破境而来,但柳倾分明觉得,不曾坐镇狼孟亭宗主位子的时节,这位江半郎本就是如此心性,当真拦阻不得,莽撞至极。
汉子瞪眼,“若是不寻觅法子破阵,难不成要困束到此地?既然如今寻不出端倪,瞧不出阵眼,不妨先行在此处冲杀一阵,想来也是能压住那布阵之人,逼得难以为继,自然阵法溃散。”
“如今还不晓得此地究竟是否是五境手笔,至于阵眼,平定时节且难寻踪迹,倘若是江宗主执意出手,将此地拆个七零八落,这阵眼便更难找寻,”柳倾平静开口,依旧摇头,将两指伸出,阵眼悬浮头顶,望向岸边两三尾野兔,“以阵眼观瞧,岸上野兔稚鸡分明是血肉躯体,再者如若此地当真是一方大阵,施展阵法之人既然能维持住如此光景,即便是将此地尽数毁去,也未必能将那背后人逼迫到绝路,依在下看来,还是从长计议为妙。”
青平君良久不曾言语,只是俯下身来,捻起枚河中旺盛水草,使指尖碾过两回,凑到鼻翼前头轻嗅两度,眉头更紧,不过还是转向二人,缓缓开口,“柳倾终究是通晓阵法,既是他已如此开口,此番倒也不好轻举妄动,虽说还不曾窥见妖物踪迹,但依我所见此地还是古怪,寻常水草当中,尚有老药馨香,诡奇得很,不如先行上岸,再行决断。”
江半郎已然拽到手上紧握的两锏骤然松弛下来,冲一旁书生翻个白眼,相当不耐烦,却也不曾频频出言针刺,毕竟这位年岁尚浅的书生,如论镇守边关的功劳,算将起来,恐怕还要比自个儿这位前辈高过许多,更何况数度依靠柳倾阵法,才可全身而退,算将起来,已然欠下书生数条性命,从无人开口谢过,但柳倾身在边关地界,守边之人心头,总要有底许多。
江半郎举动,青平君倒是看到眼里,凑到柳倾近前,低声笑道,“这老江性情孤直,平日里就算是我这大统领出言,也时常拦不住此人行事,你小子倒是有手段,令如此位犟驴脾气的四境前辈收束脾气,能耐不小。”
如此距离,即便是耳力不差的寻常人也可听清细语,更何况是江半郎这等立身四境多年的高手,怒目回头,却见青平君神色平和,直直打量江半郎神情,眨眨两眼,摆明是要装成一副问心无愧的架势,两手摊开,肩头微耸。
上岸十步,足下软土依旧,柳倾运起周身内气灌于阵眼之中,却仅仅窥出一丝妖物气息,莫说是此地有妖物停足,这妖气寡淡至极,恐怕已是离去几十日那般,近乎丁点不显,若非是全力施展阵眼窥虚,半点印痕也未必能瞧将出来。
田垄当中,有老者牵牛,缓缓踱步,村落之中垂髫小儿扯起纸鸢,四下跑起,惹得两三位村妇笑意漫上面皮,还不忘多嘴嘱咐两句,言说千万莫要摔伤身子,添些小心,可孩童哪里顾得上将此事听到耳中,不过数息时辰便已是跑远,唯独留下串轻快笑声。
三人步步近前,却是恰好遇上那位才收拾好田垄的老者,枯瘦老者上下打量三人衣着身形,却是满心狐疑,蹙眉走上前来,顺带将耕牛放到一旁,随意吃些野草垫肚,有模有样行礼,“三位打何处来?瞧这等衣衫却并非是乡间人,小老儿还敢问,几位是为何而来?”
“误入此地,还敢问老人家此地地处何处,如何走出?”青平君上前拱手抱拳,旋即也是打量起老者衣衫,一时却是瞧不出多少端倪,只得是恭敬问起。
老汉却是和善,连连摆手,“小老儿哪里是什么达官显贵,哪里能受得起一礼,三位既是误入此地,想来也是不晓得此间是何所在,小老儿替几位解惑便好,此地唤作归游村,正好是距离咱皇都当中极近,虽说平日里算不得富庶,好歹是天光颇足,能将此地庄稼孕养得不赖,已算是得上苍垂青,幸亏皇城之中大士拼尽性命,才有如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对谈之间,老者似是将三人当作皇城中来的外客,即便是柳倾衣着寻常,江半郎更是随性,不过青平君那身譬如流火似的织锦,却是相当惹人惊异,皆以为是哪位达官贵人前来村中探访,不少人家都是有人出外,望向跟随老汉前行的几人,可眼中尽是冷淡,并无一人上前。
“老丈,我等并非是什么皇城中人,不过也是寻常百姓,不欲久留,还敢问此地究竟如何走出。”
柳倾此番却是上前,拱手行礼。
而老汉并不理会,反而是自顾自带三人往村落当中走去,说起件年头相当久远的旧事。
传闻此地近处有处巨坑,分列于皇城之外八方,坑洞其中有口,能张而吐息,每吸一度,星汉则出,每呼一度,大日穿行,可无穷年月前,这八方巨口却是皆尽无踪无迹,只留八处巨坑。自打那日过后,天地之间便并无日月穿行,唯独有极浅极弱日光落下,惹得苍生纷乱,民不聊生,还幸亏京城之中大士耗费性命修为,才得以有此时景象,可即便如此,天下依旧是不曾安生。
老者说罢,便是回头看向三人,神情莫名,“老朽知晓几位乃是误入此地,更是知晓几位打算将这方大阵破开,得见天地,可既然我等难见日月,又为何要让几位瞧见天日。”旋即抬起一指,似是光华流转。
江半郎举动最快,老者才抬手时节,便一锏穿胸而过,血肉破损,直教那长锏穿了个通透,可老者只是抬起手来,指向天上,面皮平和。
三人依旧立身舟中,周遭依旧是深不见底大泽,足下漆黑。
青平君长长叹过口气,望向终究不曾忍将下出手念头的江半郎,什么也没说,将舟船掉头。
“江宗主,我等本有一场机缘,能听闻秘辛,如今却是尽毁,这等性情,当真要收敛收敛了。”
柳倾也是轻叹摇头,望向那方漆黑不见底的大泽,只有沉沉一叹,再不回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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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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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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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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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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