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六州歌头贺今行贺长期>第 96 章 十八
  “此去要奋力救灾,也要保重自己。我们等你回来。”

  “你放心,一定。”

  贺今行与江与疏短暂地拥抱过后,目送对方跑进官廨,听着夜雨声烦,思绪飘到千里之外。不知那片水乡是否还下着大雨。

  他摸到腰上挂着的鱼符,不再多想,转头赶往皇城。

  下衙前还不曾听到风声,想必是才将送到的消息,应当正需要人手。

  已落锁的时间,应天门却比往日多了一队核查的禁军;到得政事堂,大厅内灯火通明,内侍进进出出,还有一部分静候指令。

  钱主簿一手抱着几份文书出来,点了两个内侍交代,看到他,立刻招手示意他过去。

  “大人。”贺今行快步过去,还未来得及问需要自己做什么,便被对方拉进厅堂。

  “你赶紧起草一道奏疏,就那儿将就一下,”钱主簿指向角落的一方平头案,语速极快地说:“发给齐宗源的,让他开吴州和俨州的粮仓赈灾,别错了,一定是吴州和俨州,先开义仓再开官仓。写完给我,越快越好。”说罢揽着他的肩膀往里一推,然后从人后绕回里侧的角落,那里是他的位置。

  “是。”贺今行立刻去取纸笔,同时开始打腹稿。

  厅里少有地挤满朝臣,他转身时扫了一眼,三省六部除去三法司以外的高官几乎全在这里,坐不下的就都站着,围成一圈,激烈地议论着赈灾事宜。

  还未出门,便有内侍送来纸笔。他不多费事,接过铺到那张案上,提笔很快写完,送去给钱主簿看。对方改了两组用词,让他誊抄到红封奏本上,再送去给秦相爷过目。

  秦毓章坐在最里的公案,案上摊着江南路的地图与几本卷宗;接过奏本飞快地一扫,盖了印,复又递回时才注意到是个新人,眉心微微一动。

  贺今行不多解释,低头一拱手,便拿着奏本回去请示钱主簿。

  后者又塞给他几份请崔尚书签了章的棕封文书,让他一并发出去,“我这几封给江南四州的卫军,都是八百里加急,延误者斩。”

  他应声拿出去,让内侍送去给宫门处待命的禁军,再由禁军送到驿站。然后回去站在钱主簿身后,等着下一步指令。

  就听坐在秦相爷下首的裴相爷说:“六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百姓旧粮已吃完,新谷尚未收,又损失惨重,从现在到明年春耕,都得靠官府救济。然而官府粮仓里也只有去岁的存粮,且江南重商业,耕地者年年减少,不管义仓还是官仓,存粮数目都不多。”

  他向众人示意手里的江南路税赋卷宗,“吴、俨两州的粮仓怕是最多只能撑个十天,就得开临州和淮州的粮仓。然而这两州的存粮也有限,终究还是得从别地调粮,需要朝廷下拨赈灾银。”

  谢延卿接话:“江南四州受灾地县过百,灾民以千万计,真论起赈灾银,五百万两都打不住啊。”

  站在他身边暂理户部侍郎的下属跟着说:“国库的情况诸位大人也是知道的,莫说结余,去岁超支的窟窿都未补上,此时如何能拿出这么多钱?”

  傅禹成坐在他俩对面,黑着脸,满脑门的官司,“户部不是才有一百万两进账么?就先把这一百万两拨下去,差多少再想法子筹啊。”

  “哎。”坐于末座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崔连壁忽然开口,“这一百万两已有去处,三十万作北方军的军饷,七十万作西北军的军饷。傅大人还是另想辙吧。”

  “军饷什么时候不能发?”傅禹成拍了下手边的方几,“事有轻重缓急,眼下江南灾情就是那个‘急’,先救急再图缓,这道理也不懂?依我说,就把这笔钱先做赈灾银拨了,待灾情缓一缓再想办法凑军饷。”琇書網

  “傅大人说得好听,若这是今年的军饷也就罢了,莫说缓一两月,推到年底都行,可这不是啊。”崔连壁在众人聚集过来的目光里无赖地一摊手,“西北兵的饷银本就是三军最低,人说宁做雩关的百夫长也不做西北的千户郎,诸位就知道这差距有多大了。且去年的军饷就没发,今年再不发,诸位猜猜仙慈关明年还能剩几个兵?仙慈关没人守,这宣京的官儿也不用做了,还是说诸位谁能带着人去替一替?”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傅禹成,“再说傅大人这个‘缓一缓’到底是缓多久?像您这样上下嘴皮子一碰,今个儿寅明个儿卯的,咱心里也摸不准数啊。不过本官也不是不能理解傅大人,毕竟太平大坝年年都花费巨额的税银去维护,这一决堤,百万两的银子就真成打水漂,可不得把傅大人肉疼坏了。唉,傅大人你说这大坝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塌了呢?”

  “我他娘的怎么知道?”傅禹成攥着桌沿说:“我也正想问呢,我工部年年都派人花大力气对太平大坝进行查漏补缺,说是巨额拨款,可那么大一座堤坝稍微动一动就是大笔的钱,百万两也得精打细算地花。反正维修大坝的账目都在户部存了档,哪个觉得我是在胡诌诌,立刻让谢延卿开卷看就是!”

  “我等是拿着有限的拨款尽最大的力气,一钱银子都恨不能掰成两半花,没有一回敢稍稍懈怠。这大坝明明也坚固得很,却突然决堤,指不定就是上天对我大宣朝降下的警示,让我等警惕这朝中有奸佞妄图坏我朝廷基业!”他恶狠狠地盯着崔连壁。

  “别这么激动啊傅大人。”后者一耸肩,“本官又不是工部的堂官,不懂这些水利河工,所以才问一问大人大坝决堤的原因,您可别多想啊。”

  傅禹成冷笑:“你什么心思你自己清楚,平日里倒是会装个王八相,敢情好咬人的狗不叫。咱们同朝为官谁也别说谁,天塌下来砸的不止我一个,真惹毛了我大不了一起玩儿完!”

  崔连壁眨眨眼,看向自己的副手,“这傅大人气糊涂了?说话颠三倒四的,谁要跟他一起玩儿命啊。”

  兵部侍郎迟疑片刻,瞧了一眼傅尚书,答道:“应该是吧。”

  “啪”地一声,傅禹成豁然起身,“姓崔的,你别欺人太甚!”

  “停一停。”秦毓章打断这两人,按了按太阳穴,说:“傅大人,没人质疑你的账,也没时间去对你的账。至于这一百万两,用于军费开支是陛下亲自做的安排,不能砍。诸位再想别的法子。”

  “书醒,”他偏头叫自己的主簿,“谢大人和崔大人就在这儿,把军费这条的公文也发了吧。”

  钱主簿正提笔做记录,闻言应声,另取一张纸飞速起了草稿,然后让贺今行去誊抄。

  后者听到“西北”二字时便绷紧了神经,此刻接过草纸和空奏本到一边誊写,仍难捺心中惊骇。

  七十万两,他略略一算,这个数目刚好能让西北十五万人吃一年,竟没有半点儿能挪出去做军备的余地。可马会老,刀会钝,甲胄会磨损。

  再者,江南受灾民众竟有千万之巨,如此灾情实在百年难遇。而粮仓不足,国库无钱,要怎么才能救?

  他捏紧了笔杆,静心一笔一划照抄下兄长的名字。

  堂上,傅禹成又一屁股塌回去,端盏喝茶,拿宽大的袍袖遮了脸,已然怒气全消。

  王八还是恶犬都不重要,不查账就行。

  裴孟檀又道:“不管多难,赈灾银一定要筹。先让江南路自己的粮仓顶着,不够再从周边路州调,汉中、广泉、江北,总能撑一阵。我们再细细想办法,诸位也莫急躁过头失了理智。”

  “裴大人说得是。”崔连壁很捧场,“但下官只会指挥军卫,对这些事项是一窍不通,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裴孟檀颔首表示理解,“抢险救人,还得你们卫军多劳。”

  旁侧谢延卿叹道:“实在不行,就只能在收秋粮之前加征一次临时税了。只是江南路本是上税的第一重地,此次肯定不能收,今年的秋税也要免,那么摊在其他路头上的税就低不了。其他路的官民未必愿意啊。”

  “赈灾银这一项就挪后再议。”秦毓章将江南路的税赋卷宗收起来,“夏日炎热,灾后恐出疫病,太医院和悬壶司也要及早派人下去,把当地的医馆散医悬壶堂都组织起来,抢救灾民的同时要严格预防疫病。”

  底下便有人说:“李太医妙手仁心,又对防疫颇有心得经验,或可让他主持此事项大局。”

  “可。”

  一众堂官一条一条地议事,钱主簿将各人发言记录了半指厚的册子还没完;贺今行便负责起草他们议定的公文命令,无误后,送去让各项事宜负责的堂官签字盖章后再将其发出。

  厅内数十支烛火煌煌,灯芯不知被剪了多少次,直到五更天,内侍奉皇命送了早膳过来,所有人才稍歇片刻。

  官员们用罢早膳,便互相整理袍服官帽,准备去上朝。

  虽未至朝会日,但今日这一场朝会必定免不了。

  贺今行帮着钱主簿处理完议事后的整理归档,后者便匆匆赶去端门;而他自己,虽不打算回家,但也跟着离开。

  政事堂的飞檐擎着蒙蒙亮的苍穹,檐下灯笼终于熄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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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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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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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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